“救島上的人。”

    “除了這個。”

    杜伊森噎了一下，又悶咳幾聲，“那就在我死后把我的尸體沉入虛空海吧，我答應(yīng)過雷薩會隨他歸入海洋的懷抱。”

    “雷薩到底是誰?！?/br>
    “你很想知道？”

    “人生的經(jīng)歷是靈魂的縮影?！比R亞爾停頓，“好吧，其實我也不是很想知道?！?/br>
    “……我出生在一個以漁牧為生的村莊，有天海灘沖上來一只受傷海怪，也就是雷薩。我好奇就把它背回去放到海塘里養(yǎng)著，結(jié)果它迷迷糊糊咬了我一口，第二天我就死了，墮入了地獄。”少年說得快速簡潔，“故事講完了?！?/br>
    萊亞爾做出一個無語的表情，可惜少年船長現(xiàn)在看不到，“那雷薩現(xiàn)在在哪兒？而且你該知道，人類化為異魔后或多或少會受到寄生惡魔的影響，你可能現(xiàn)在早已不是人類時候的自己了?！?/br>
    “我沒有被惡魔寄生，是他自愿奉獻給我的。”杜伊森虛弱地拉開衣襟，一顆正在微弱跳動的深藍色心臟嵌在少年單薄的胸腔內(nèi)，“他在這。”

    一根斷裂的銀鏈埋進裸露的血管，鏈條末端是個碎裂的銀白小盒，依稀可以看出里面復(fù)雜的魔晶齒輪和簧片結(jié)構(gòu)。

    “他把他三顆心臟中的一顆給了受傷的我，自己則被襲擊雷薩號的惡魔拖進了深海，他們在水下搏斗最終兩敗俱傷。”少年船長垂下眼簾，“但心臟受損太多，寄生在我體內(nèi)后也無法救我性命。那時候船上剛好有個神神秘秘的搭船者，他給我弄了這個東西，本來只想抱著試試看的想法，沒想到這個不可思議的裝置竟然用到了今天?！?/br>
    萊亞爾沒有說話，他認出這個連接心臟的小東西，這等工藝必然出自無盡海工匠之手，看來雷薩號當(dāng)年讓了不得的家伙混上了船。

    就在這時，兩人都感覺到空氣中的異樣。

    “風(fēng)好像……停了？”少年船長想睜開眼睛，但即使睜眼也被黑暗視覺阻隔了視線。

    “嗯。”萊亞爾看向海面，霜神花留下的冰面已經(jīng)融化得差不多了，那些深海惡魔理應(yīng)早已脫身，可不知怎的它們動也不動，連嘶吼聲都不曾發(fā)出。

    雷薩號突然墜了下去。

    “？！我的船！”杜伊森當(dāng)然知道自己的船現(xiàn)在正凍在海上，但這種下墜好像船底下突然空了一塊，可海水怎會突然消失？

    萊亞爾則非常直觀地看到了此時發(fā)生的一切。天空和海洋都消失無蹤，只余下沒有邊際的黑色，扭曲的空間里別說萊亞爾的法術(shù)殘留、就連周遭海水都仿佛凝固般被這黑暗一口吞噬，更何況這之中因恐懼而動彈不得的惡魔們。

    好歹它們比那條魷魚稍有自知之明一些，知曉在黑獸面前求饒和逃跑都沒有意義。

    “發(fā)生了什么？”即使看不見，杜伊森也能從周圍的死寂中感到毛骨悚然。

    “自視甚高的深海惡魔最后的下場。地獄西方曾是純惡魔的地盤，如今不也被墮落者占領(lǐng)了么，這些惡魔與曾經(jīng)的地獄大君雷蒙特同為水族，如今卻龜縮海中，到底還是成了別人的食物?！比R亞爾的話說得沒頭沒尾，他見少年一直在眨眼睛想看清狀況，馬上制止他，“別想著去看，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這黑暗中保持自我?！?/br>
    雖然萊亞爾這樣說，但他自己卻在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這混沌如深淵般的景象。他亮如星辰的眼眸中透著深深的迷戀，就宛如他眼中只容得下這一個事物。

    “別不小心把船吞了?！比R亞爾輕聲提醒。

    少年船長感覺雷薩號好像因為這句話逃過了什么一劫。

    猶如過去一個世紀那么漫長，無聲的世界終于回歸正軌。風(fēng)浪聲再度響起，海域中的凝重感也蕩然無存，這時的杜伊森才好好地呼出一口氣，隨即因心臟而來的劇痛疼得齜牙咧嘴。

    黑暗視覺的效果消失，少年船長看到自己的船毫發(fā)無傷，海面再沒有什么惡魔痕跡。他也不管剛剛究竟怎么回事，只知道危機解除，便脫力地躺下來對萊亞爾繼續(xù)敘說：“雷薩說他是不小心餓了才咬了我的，也一直覺得很對不起我。淚石島是他找到的?！?/br>
    “他……不怎么會變?nèi)耍兞巳艘院笙掳肷磉€是八爪?！鄙倌晗肫鹉莻€場景哭笑不得，“很笨?！?/br>
    “你恨他么?！比R亞爾問。

    “一開始我很生氣，后來……也許這個地方的確會把我們同化吧。要么是惡魔同化人類，要么反過來。”杜伊森喃喃低語，“也不知道這顆心臟能不能再用，幫我挖出來給瓦涅莎大嬸吧，希望這樣他們也能看到雷薩在海底留下的道標(biāo)。這艘船還是要繼續(xù)航行下去的，直到——啊對了，我都忘記了，你要拿走虛空之淚?！?/br>
    少年泄氣地問：“墮落者是不是都像你這么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