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一邊走一邊戳穿同行人的謊言，他并沒有惡意，但對方卻僵著身體，說道：“說的也是。說不定我們這些人是這世上最后的活人了。”

    “不會的。”格雷的聲音回答得很輕。

    他們又走了一會兒，馬上就能看到聚落的炊煙。這時光頭男人好像終于下定決心一樣攔在格雷面前，“艾雷亞斯！你自己一個人走吧！別管我們了！”他像用盡全身力氣吼完這些話，突然覺得自己嗓門太大了，緊接著壓低自己的聲音，用充滿矛盾的語調(diào)對格雷說，“我們已經(jīng)很感謝你了。”

    格雷抬眸看他，“為什么要趕我走？”

    “我們當(dāng)然不是想趕你走！我們也想活下去??！可是，我們幾個已經(jīng)商量過了，如果、如果你早點(diǎn)丟下我們自己一個人走了，說不定能活得很好。但你一直都在幫我們，如果不是浩劫來臨那天你打開神殿救濟(jì)我們、族人根本活不到今天。大家已經(jīng)很感謝你了，所以真的不用……”

    “我出身在此，老族長臨終前把大家托付給了我?！备窭讛[擺手，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了。

    “不、等等！你跟我們不一樣！”扎塔抓住格雷的肩膀，“你是圣武士，你那么厲害，如果跟著其他女神衛(wèi)一起走而不是被我們拖累，很可能早就得救了，是我們害你沒法——”

    格雷拍拍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這話你是聽誰說的？我也是凡人，跟你們沒有不同。我不想再聽這些了，有那個時間還不如想想該怎么走上正確的路?！?/br>
    格雷松手、越過對方往聚落走去，“伊沙也還在等我把她的靈魂送去彼岸。而且我一定會找到令大家安心生活的地方?！?/br>
    “為此，我愿付出任何代價。”

    后一句話是他對自己所說。

    可是。他沒有找到。

    格雷知道自己身在夢中，反倒冷眼旁觀過去的自己，這段回憶已經(jīng)再也無法于他的內(nèi)心掀起波瀾了。

    那些約定他哪一個都沒有完成。

    可為什么，當(dāng)多羅涅用伊沙的聲音對他說話時，他會那么憤怒？他心底里還藏著對族人的愧疚和苦痛么。

    他還沒來得及思考，外界而來的劇烈疼痛將他從深層意識拉回表面。他睜開了眼睛。

    雙眼還沒有聚焦，視野一片模糊之時格雷就敏銳地感覺到他面前有兩個人。鋒利的刀子捅進(jìn)身體，拿刀子的人手并不穩(wěn)，扎進(jìn)去后拔了兩下才拔出來。

    “我知道你醒了，黑死魔?！标幊恋纳ひ繇懫饋?，這聲音格雷聽著非常耳熟。

    他抬起眼睛，動了動手指，不知材質(zhì)的金屬鐐銬將他的雙臂扣在頭頂?shù)膲Ρ谏希轮餐瑯?。他的甲和劍都不在身上，割出的幾道傷口很疼，正流著血?/br>
    但這些不足以引起格雷的訝異，他認(rèn)出眼前的人。

    “科里恩。為什么你還活著。”

    在血沙處刑臺，格雷很確定自己已經(jīng)掐斷對方的頸骨，留在那里的是一具尸體。那如今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這個人又是什么，來索命的鬼魂嗎。

    陰翳的法師顯然并不打算回答格雷，他又一刀橫來，照著格雷頸項(xiàng)。金發(fā)墮落者向后躲，后腦咚一聲磕到墻上發(fā)出悶響，脖子多了一道汩汩流血的刃口，險險避開頸動脈。

    “你害怕了么，黑死魔？”見對方躲開，科里恩眼里冒出精光，凹陷的臉頰泛出不自然的紅色，他又刺上去，刀刃這回卡在肩胛骨骨縫里，科里恩往外拔的時候居然沒能拔出來，還被反坐力搞得踉蹌著后退幾步，氣喘吁吁。

    格雷嘴里嘗到血味，偏頭吐了口帶血的唾沫，譏諷道：“法師居然拿起刀。你的法術(shù)呢，科里恩？”

    “黑死魔！”這話引起科里恩極度強(qiáng)烈的反應(yīng)，他又從桌上抄起一把刀子，動作粗魯，一看就沒怎么用過這等兇器，這回要往格雷臉上插去。

    “請等等，暫時還不可以殺他?！?/br>
    在場卻一直沒說話的第三人抓住科里恩拿著利刃的胳膊，把刀收走后雙手握住他的手，用一種十分荒唐的哄孩子語氣對他說：“去睡一會兒，乖?！?/br>
    科里恩像是接收到一條指令，轉(zhuǎn)動眼珠，盯著對方黑罩袍覆蓋全身、僅僅露出的雙眼。過了一會兒，法師怪異地笑了一下，仿佛這笑容只是牽動嘴角肌rou的機(jī)械運(yùn)動，他垮下肩膀，全身松弛，變得平靜下來，不說話也不動，任由黑罩袍把他半扶半推地帶離室內(nèi)。

    格雷感到一絲不正常，科里恩在聽到黑罩袍的話后活像一具提線木偶。再加上天使的出現(xiàn)也沒弄清緣由，但沒人能為他解答。他無視身上的傷口想強(qiáng)行掙開四肢上的束縛，但鎖扣不僅是金屬，上面還有魔法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