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好。”

    記憶在心間揮之不去（八）

    人間。

    鏡子前的男人穿著一身全身甲，這套黑色甲胄精美絕倫宛如藝術(shù)品，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完美造物。他微微一動，包裹全身的鎧甲像幻影般消失，露出男人金發(fā)白膚的面容。他在鏡子前側(cè)過身，目光落在頸后猩紅的傷疤上。它像是一個烙印深深烙進皮膚，一開始只是黯淡的紅，如今卻像飽吸鮮血，變得越來越顯眼。男人的手掌剛好能完全覆蓋住疤痕，而碰到它帶來的刺痛感好似有一只手扼著他的后頸，令他感到莫名的煩躁。

    男人轉(zhuǎn)身離開，腕上的手鐲又忽而化為黑甲，如此他的一切都被藏進絕倫的黑色之中，如同他現(xiàn)在的名字，“黑死魔”。

    他曾為大地之上的君主、為人類而戰(zhàn)，將敵人驅(qū)逐到世界盡頭，在世人眼中，他代表著失地復(fù)得、代表無盡的勝利。

    他帶領(lǐng)的人越來越多，然后越來越少。他依然取勝，只不過身邊再無戰(zhàn)友與同胞。他斬下與之英勇作戰(zhàn)者的頭顱，亦不放過投降茍且者將他們統(tǒng)統(tǒng)絞死。到了最后男人即便只身一人也所向披靡，傳說他雖沒有千軍萬馬，卻有怒濤般的影幕伴他身側(cè)吞噬仇敵。

    黑死魔曾經(jīng)是一個人類，后來，他變成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東西。

    “你給我的血不管用了?！?/br>
    男人策馬走在一條已經(jīng)被燒成廢墟的大路上，馬蹄揚起的黑灰伴隨塵煙鋪天蓋地，他把頭盔面罩掀起來，瞇起眼睛望向不遠處燃燒的城池。

    “不是血不管用，是你的一些族人們壽終正寢了，大英雄?！被卮鹚穆曇舻统链判?，但男人身邊空無一人，他在跟影子說話。

    “才多少年？”

    “這可是一個充滿戰(zhàn)亂的時代，幾十年就足以讓初生的嬰兒變成垂暮的老人?！焙谟盎卮鹚骸澳茄梢灾斡⊥矗荒芡炀葔蹟?shù)已到之人的性命。”

    “可我毫無變化?！蹦腥艘呀?jīng)來到城門口，這里無人把守卻火勢驚人，把這座城燒的猶如一支火炬。

    黑影發(fā)出低啞的笑聲，“因為與我產(chǎn)生了聯(lián)系，你會比常人活得更長一些，而且在活著的時候永葆青春?！?/br>
    男人覺得后頸上的傷疤刺痛起來，直到不久前他才知道那是他與這影子中的惡魔契約的證明。

    他策馬步入城中，猙獰的火舌被影幕擋在外面，把光和熱驅(qū)散。面對眼前面目全非的景象，男人皺起眉頭。

    “又一個自毀的城市。”

    “的確。這里的人聽說黑死魔將攻打這里后就驚慌逃走了，留給你一片廢墟。”黑暗躍動起來，似乎很滿意這副荒蕪之景。

    “我只殺與我為敵之人，只要他們投降，我可以放過這里的人。”男人看到幾具焦尸，應(yīng)該是沒來得及逃走而被活活燒死的城民。

    “也許是因為上次你絞死了投降的俘虜。你知道，消息總是像風一樣轉(zhuǎn)眼間傳得很遠。”

    “那是因為那幫人假借投降的名義策劃暴動，如果不是你告訴我，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掛在城門上了?！蹦腥舜┻^火場來到高地，這里也被燒的七七八八，居高臨下看去，這座曾經(jīng)恢弘的城市也免不了被自己人親手燒毀，徹底走到了盡頭。

    “所以那還真是千鈞一發(fā)，不是嗎？往下一個目的地進發(fā)吧，艾雷亞斯，你不能停下腳步。”

    黑死魔沉默片刻，然后說：“這個世界一定有能夠免除我的族人身染病癥的潔凈之地?！?/br>
    “沒錯，所以你要繼續(xù)找尋?！庇白踊卮鹫f：“近來有些惱人的事情，不過不用擔心，你依舊能借助我的力量?！?/br>
    “你也有被煩惱纏身的時候?！焙谒滥еS刺。

    “來自天界的進攻，一群天使和封圣者從天而降在我的地盤上撒野?！彼穆曇糨p描淡寫，聽上去仿佛是不需要分心應(yīng)對的事情?！暗鬲z之中也將有許多死亡與毀滅出現(xiàn)?！?/br>
    那些都會是黑獸的食糧，它為此而生，將一切歸于混沌是它的本能。

    黑死魔回首，身旁只有深淵般的黑色，代表死亡的黑色。

    “人間一個又一個城邦湮滅，我已經(jīng)為你收割了許多死亡?！彼f：“你把這一切當成什么？供你娛樂的游戲盤嗎。”

    “你又把人間當成什么呢，艾雷亞斯?！庇爸械暮讷F反問：“你來到這個世界總歸是一場悲劇，天界拒絕了你，地獄向你敞開懷抱，可你卻流連人間。而我非常歡迎你來地獄，你會知道許多有趣的事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