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地獄的都城夜都被來路不明的攻擊夷為平地之后著實給純惡魔一方帶來不小的動蕩，不知何時會降臨的“流星”像眾魔頭上懸著的利劍，不知下一次會落到誰的頭上。

    夜都的傷亡情況暫且不知，青魔死沒死跟其他事不關己的惡魔也沒什么關系，聰明狡猾的他們已經(jīng)品出這兩次攻擊的地點都在純惡魔的地盤，那就說明這是地獄內(nèi)亂的可能性大于天界的來犯，因此惡魔有的往地獄邊境遷徙，有的隱藏在人類之中，還有的冒險去往黑暗森林，并且等著墮落者下一次攻擊若是落到黑獸的巢xue，該有怎樣的好戲可看。

    惡魔對人類與生俱來的蔑視令他們覺得墮落者如今在自掘墳墓，他們認為要是真的爆發(fā)全面沖突、人類那方絕對落不到任何好處，因為黑羔羊的數(shù)量實在太多了。惡魔總能找到機會擊潰那么一兩個人類的聚集地，而弱小的人類若是得不到墮落者的庇護便會生出恐慌和質(zhì)疑，當中心智不堅的那部分可能重蹈過去人類的覆轍、繼續(xù)當強大惡魔的附庸，那么特蕾西亞和諾林一直以來的努力便會白費，她們解放的人類將重新劃歸到這些人自認為的強者羽翼之下，到那時候用不著惡魔出手，人類自己就能把自己耗死在內(nèi)亂之中。

    但在另一部分惡魔眼中，這只是他們同類的自吹自擂。地獄中的人類早已不是幾百年前任惡魔蹂躪的弱者，他們?nèi)缃褚呀?jīng)形成了一個相當堅實的聯(lián)盟，想要撼動困難至極。

    狄諾提亞站在黑水晶宮某個高處露臺上，眺望的方向是已經(jīng)湮滅的夜都。魔導炮幾乎把夜都所在的山體都轟掉了一半，他雖然已經(jīng)帶著那里所有人撤離，想象它被毀滅時的那一幕仍然禁不住……rou疼。

    他的君主是否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地獄，這點他不得而知。但從如此輕易就拿已經(jīng)佇立千百年的都城當做誘餌這一點，狄諾提亞已經(jīng)品味出一些東西了。

    但他在被命令時也沒有提出異議，沒有阻止萊亞爾這樣去做不是嗎。

    ——我覺得自己在他心目中也是無足輕重，所以從一開始就放棄了說服他的打算。

    雕梟不禁細想，他也許已經(jīng)習慣于聽從命令，若是當時他真的違抗，萊亞爾會不會給他一個備用方案呢。

    不過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青魔萊亞爾失去蹤影至今沒有消息，他帶夜都的人來黑水晶宮暫住，拉夫曼號召的四方王會議無人回應，就好像地獄馬上就要陷入戰(zhàn)火，惡魔和墮落者已經(jīng)沒有任何商量緩和的余地了一樣。

    “狄諾提亞大人，夜已經(jīng)很深了，您該去休息了?！?/br>
    “按照人類的作息，該休息的是你們吧，莉澤?！睏n對登上露臺催他就寢的年輕女侍官說道，然后便得到一個對他無可奈何的神情。

    “因為狄諾提亞大人一直愁眉苦臉地看著夜都的方向，我們都覺得您是過于思念陛下呢?！北唤凶隼驖傻呐坦俸翢o疑問是一名人類，夜都雖然是純惡魔的地盤，但自從萊亞爾成為地獄大君以后或多或少會得到或者招募一些人類侍從，他們簽訂的契約以夜都地下的魔晶中樞提供魔力，因此當夜都不復存在，這些人類的契約也該到頭了才對。

    離去的是少數(shù)，而剩下的這些狄諾提亞頗為傷腦筋，只好帶著他們來到黑水晶宮讓拉夫曼來安排，安排的結果是他們暫且留在此處以黑水晶宮本身作為契約主，如今狄諾提亞似乎并不能驅(qū)使這些人了。

    “過于思念。你們?nèi)祟愡€真是喜歡夸張地想象出完全不符合實際的情況。我是在心里辱罵那位陛下趕緊回來收拾爛攤子，否則就把他的財產(chǎn)全都分出去?！?/br>
    “夜都已經(jīng)沒有了，陛下回來的話可沒有地方住了，不如跟拉夫曼大人商量一下，把黑水晶宮買下來作為陛下新的宮邸吧?！?/br>
    梟被人類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和覺得什么都能花錢買過來的價值觀深深震撼，他一時語塞，過了半晌才找回聲音，問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莉澤，如果地獄的人類和惡魔開戰(zhàn)，你會選擇支持哪一邊？”

    女侍官反問：“要打仗了嗎？真是的，在我死掉的時候人間到處都在打仗，居然到了這里也不能免俗?！?/br>
    “這可是地獄，不該比人間更殘酷么?！?/br>
    “地獄為何被稱為地獄？是為了跟天堂對應才這么叫的吧，但如今的地獄、當我去邊境或者墮落者的領地采買的時候，那里有些地方的繁華已經(jīng)超過我所知的人間，這樣還要說地獄不比人間么。把對異族的仇恨掛在嘴邊的人，即使復仇成功也不能走出陰影好好生活，那樣的人看這片土地才會遍地都是壞處?！崩驖刹嫜f教，“狄諾提亞大人也請打起精神來，如果陛下回來看到您這個樣子一定又要捉弄您了！”

    “這倒是個……新奇的見解?！毕肫鹄驖梢苍潜粣耗遘k喪失自由和尊嚴的黑羔羊，狄諾提亞一步一步看著她被萊亞爾順手解救后重新振作變得能獨當一面，心里多了點奇怪的滋味。

    他已經(jīng)忽略了剛才問出的問題答案，又轉(zhuǎn)向另一邊、人類的領土，想到那里也該有許多跟惡魔領地的人類一樣、墮落者地盤上的惡魔。

    這就是交融么，是曾經(jīng)某位地獄大君想要看到的……未來嗎。

    ……

    落云城。

    冰冷的魔像替代活生生的人守衛(wèi)城池，諾林從窗外照射進來的微弱光線判斷出已經(jīng)又是新的早晨。她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從厚厚的書本前抬起臉，在又一個不眠之夜后開始新一天的工作。

    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害怕起睡眠，因為夢境之中常常會出現(xiàn)老師的身影？

    惡魔沒有夢，但人類有。夢對一些人來說是美好的希冀，但對諾林是一種無休止的折磨，因為她的愧疚之心不會因任何事情少去。

    她的不眠不休像是在跟自己較勁，走到鏡子前擺出依然得體大方的笑容時，諾林感到?jīng)]來由的疲憊，以及終于要走向終點的釋然。

    天使近些時間沒有來過，它們在等待，或者說已經(jīng)開始準備儀式令神格顯現(xiàn)。惡魔們被魔導炮打怕了，青魔失蹤后就連黑獸都沒有動靜，未知的強大力量震懾了他們，這是人類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