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王大人真的是拘束了?！敝翼樋粗踝域v識相的樣子，臉上陰郁的神情反而更重了，也不到是真笑還是假笑，他伸出了一只手，比劃了一個三，“救災的事情已經(jīng)臨近尾聲，明日你不是就要返京了嗎？本王等了三十年，還不能等這三天嗎？三日之后，本王會派人來收東西的，王大人已過不惑，希望不會記性不好?！?/br>
    “下官不敢。”王子騰連忙搖頭表示他絕無異心，忠順王能在三十年前盯上王家，一定適有百般的手段，王子騰不會在這個手段陰狠的面前玩什么心機，只希望在這個事情之后，忠順王能不要在盯著王家了?！叭蘸笙鹿俦貙褨|西準備好，只是以后……”

    “交易當然是錢貨兩訖?！敝翼槾驍嗔送踝域v的疑問，等拿到了東西之后，他不會把精力放在一個沒有的人身上?！氨就跏且粋€守信用的人，這點王大人安心吧。”

    ****

    郇昰看著暗衛(wèi)的折子，這面記錄的正是王子騰在救災一路的動向，在回程上他確實與人接頭了，但是他們會面的那個地方太荒涼，反而不利于跟蹤與竊聽，暗衛(wèi)也沒有能夠追上那個與他們接觸的神秘人，在一段水路上跟丟了，只知道這人是往江南方向去了。到底是誰呢？不論是誰總是與忠順斷不開關系。

    “忠順那里最近有沒有什么動靜？”

    “回皇上，忠順王府中最近也是與以前一樣，每日請著戲班子唱戲，沒有什么異動。”

    郇昰轉(zhuǎn)了一下手上的佛珠，感到有些不對，“王家呢？也沒有異常的地方嗎？”

    “王家那里也沒有什么異動?！?/br>
    都沒有任何問題嗎？忠順不可能是個求得天下太平的性子。

    那里柳湘蓮卻是匆匆忙忙地找上了薛蟠，進入薛府的時候，神色有點怪異，“薛兄，那事情有線索了?！?/br>
    “柳兄這里面莫非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的臉色不太好啊?！毖纯粗嫔彛臉幼酉袷前l(fā)現(xiàn)了什么難以置信的事情。

    “琪官已經(jīng)死了，他們都視人命如草，早就已經(jīng)是大大的不妥了。”柳湘蓮這番正是從江南那里趕了回來，還接著聽戲的由頭去了忠順王常去的那個戲樓，見了一面那個忠順王，然后坐實了心里面的猜測?！把π?，江湖多有奇人異士，卻從不與皇家勢力為伍，這些不成文的規(guī)矩已經(jīng)流傳了千年，卻總是有人破壞。人世間除了雙生子之外，很少能見到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先皇遺詔中義忠親王與忠順王，兩位無詔不得出京。七天前，我卻親眼在蘇州碼頭見到了忠順王！”

    “什么？！”薛蟠沒有想到柳湘蓮會查到這樣的事情，“你是說有兩個忠順王，一個在京城，一個在江南？”

    柳湘蓮自己都不相信地點點頭，“確實如此，所以我才快馬加鞭地趕回來，卻在戲樓中見到了另外一位，這位在聽戲的與那個船上一瞥的人，外貌一模一樣，但是神情上卻是天差地別。琪官深得忠順王的喜愛，說不定就是發(fā)現(xiàn)了這個極大的秘密才被害了?！?/br>
    兩人陷入了一陣沉默中，皇家對于雙生子的態(tài)度十分的極端，如果是龍鳳胎則是國之大吉龍鳳呈祥，但是如果是一樣的兩個皇子，那么只能殺一留一，不然將來會擾亂日后的繼位封王等問題。薛蟠皺起了眉頭，“這個事情與江湖中人有何關系？莫不是五十年前有人救下了不該救的人？”

    柳湘蓮也不知道那位是不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還是把本該魂歸地府的陰魂拉回了人間，“四十五年前有個神醫(yī)仇針，他在京城的慈濟庵里面救了一個被毒素入心脈的四歲啞巴小孩。等救了人之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那位是男扮女裝被養(yǎng)在了尼姑庵中。這人就是另外一個忠順，那個在江南出現(xiàn)的忠順。而仇針在三十年前也早就過世了。”

    薛蟠的腦子有些亂，當初太妃生出了兩個忠順的事情先皇知道嗎？還是這人被他的母妃送到尼姑庵中，卻因為各種顧忌，不能讓他好好的正常活著，毒啞他、讓他被當做女孩養(yǎng)大，為的就是沒有可能再恢復皇子的身份?；蛘哒f他本就該死了，卻在中毒后命大，只是被毒啞了，逃過一劫被尼姑庵的人救了？

    皇家的陰私時隔多年，誰也說不清，但是一個稚子被害卻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椤?/br>
    薛蟠似乎明白為什么忠順會想把天下攪得天翻地覆了，無論他是通過什么手段與自己的胞兄接上了頭，又是怎么一步一步踏著尸山血海從地獄中回來，這都是一個從來不被期待的生命，一個從不能真正活在人間的人，對于這個人世自然沒有絲毫的愛戀。他的滿心仇恨都是對著大慶皇室，如不是生在帝王家，怎么會有這樣一生的悲哀。

    就在這個時候，王家人突然向郇昰遞了折子，王子騰于下午暴斃了，臨終之際不知是猜到了什么，只是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了一句話，‘身后有余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

    一艘船已經(jīng)從蘇州出發(fā)，前往福建，從那里去到廣西。忠順算著日子，王子騰也應該死了吧，只有死人才能真的心安，不是嗎？

    114第一百十四章

    薛蟠把柳湘蓮帶來的這個隱秘告訴郇昰之后，他也是愣了半天。忠順比他要大二十多歲，事情距離當年忠順的出生，早就已經(jīng)過去了五十多年。這里面的孰是孰非早就已經(jīng)分辨不清了，沒有等到郇昰把在京城里面的那位找來問清楚，第二天的早上忠順王府就送來了報喪的消息，京城里頭的這位居然服毒自殺了。

    在忠順的葬禮上，郇昰木著一張臉，他看著躺在棺材中的那個人，分不清楚往日里面見過的二哥到底是哪一位，是風流好色的還是心狠手辣的。就像他也不可能知道當初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樣的故事，他們兄弟二人一個錦衣玉食，一個掙扎在生死邊緣，又是為什么最后達成了一致，他們恨誰，想要為誰復仇，這些問題除了那個已經(jīng)遠走高飛的人沒有誰可以回答。而事實上，那一位也絕不會回答郇昰的這個問題。

    六月一日，南安郡王反。大慶南邊的局勢徹底的亂了起來，南安郡王聯(lián)合了緬甸一同攻入大慶的南部邊界。

    “郇旻！你的膽子倒是一天比一天肥了！”郇昰在東門角上堵上了偷換了侍衛(wèi)衣服的郇旻，他離宮出走的打算被郇昰給抓了個現(xiàn)行，“你才剛剛成親，不能安分一點嗎！這次南邊的戰(zhàn)爭不是鬧著玩的，少給別人添亂。”

    “父皇——”郇旻朝著郇昰揚起了腦袋，可惜他已經(jīng)是大人的樣子，早就不適合賣萌了?？匆娏僳〞g略帶嫌棄的眼神，郇旻只能換一個方式，裝作很大義凜然的表情，“我作為皇子當然要關心百姓的疾苦，如今南邊戰(zhàn)事緊張，更加需要一個人去坐鎮(zhèn)??！南安王背信棄義反了大慶，如今人人得以誅之的，父皇兒臣只是想要盡到綿薄之力而已，您就讓我去見識一下吧。”

    “不可能！”郇昰不再與郇旻磨嘰，抓住了他的右臂，就親自把他押回了宮里?！半蘧婺?，要是再敢逃，就讓你禁足，連這個福永宮的門也不給你出去。朕絕對是說到做到，你要是想試試，今后三年夏季的冰例就全部取消?！?/br>
    郇旻苦著一張臉，跟在了郇昰的后面，至于這么狠嗎，沒有冰塊過夏天是會被熱出痱子來的。他只好接受了這個威脅，卻絕不在心里承認，是因為怕郇昰再狠心斷了他喜歡吃的冰鎮(zhèn)酸梅湯。

    郇旻猜父皇這樣堅決的原因，也許與他二皇伯父的死有關，王子騰與忠順的接連暴亡，不可能沒有一點關系。而又有人傳出在南邊的戰(zhàn)場上見到了已經(jīng)過世的忠順王，大家懷疑忠順是假死，而造成讓大慶卷入戰(zhàn)火的罪魁禍首就是忠順。不過既然父皇沒有說，郇旻也就沒有問，有的秘密是不能說的秘密。

    郇旻不是想要去湊熱鬧，他只是想要去戰(zhàn)場上見識一番，萬一以后有機會自己帶兵攻打海國之類，也不是沒有可能。不過，當下朝中最忙的人是郇昶，因為他監(jiān)管著糧草的事宜，而郇旪已經(jīng)動身前往西南，緬甸與廣西的同時開戰(zhàn)，需要一個有分量的人壓陣。

    “父皇，這次夏大人負責的海軍要與兩支陸軍軍隊配合，從南北兩側雙向夾擊，這事情能十拿九穩(wěn)？黃河水災剛過，朝中的糧草本就不多，這個時候開戰(zhàn)，后備物資上沒有問題嗎？”

    這個問題要問剛剛到了寶島的薛蟠。就像是郇旻擔心那樣，才出現(xiàn)了糧倉虧空、黃河災情的情況，并沒有足以供應水陸兩軍同時開戰(zhàn)的糧草。如果光依靠朝中的供給不能說拿不出來，但是一時半刻之間沒有那么多的量。因此，陸軍的糧草仍然是從官糧的份額中劃出，快馬加鞭地送往南邊黔州，這里是與南安郡王正面交戰(zhàn)的地方。而海軍的糧食則是由海船來運輸，從外北、寶島、福建三個地方來調(diào)度，這個任務自然落在了薛蟠的頭上。物資統(tǒng)一送到寶島，然后以那里為根據(jù)地，展開南洋的戰(zhàn)事。

    夏桂這次的任務遠遠不是把南安王這個叛賊給滅了這么簡單。沒有想到這一次在忠順的攛掇之下，緬甸居然會參與到這個戰(zhàn)爭中來。緬甸的地理位置在東南亞上獨特，它的邊上就是郇昰重點關注的被東印度公司控制的印度半島。而緬甸又與大慶接壤，如果緬甸不能被牢牢的掌控在大慶手中，那么萬一它與東印度公司一起在大慶的南部邊境上做一點手腳，必然會是一件極為麻煩的事情。

    誰讓他們先動手了，所以夏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著這個出師有名的當口，在東南亞上搶先占有一塊地盤，建立大慶自己的勢力。這個年頭那些海島上還沒有人，大慶也能不耗費大力氣就在南洋上擁有一塊他們自己的屬地。比如說拿下原來馬來西亞的那個位置，就是在南洋中可進可退的一處。說起來這還要感謝忠順費心費力地規(guī)勸南安王反了，要不然也做不到為自己冠上一個正義之師的稱號。

    “我這次是被你給坑慘了！郇昧你看看，這一個月來我們的損失，不說有多少人手折在了戰(zhàn)場上，就是黔州里面的那些眼線都被白家給拔了一個干凈，還有三大苗寨在一邊煽風點火，把我這邊的苗人弄得人心浮動，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要投靠黔州了?！?/br>
    郇昧沒有理睬南安王的抱怨，他只是專心致志地把手中的熱茶給吹涼了，然后慢慢地喝了一口。好像與緬甸國聯(lián)絡，挑起了南安王叛軍的不臣之心，這些事情都不是他做的那樣。

    南安王還在那里咒罵著郇昰陰險狡詐，居然派海軍從水路上給他來了一個夾擊。比起陸軍還能應付，海面那頭他已經(jīng)徹底放棄了。不只是他，就連緬甸方面也已經(jīng)放棄了。在東印度公司的三艘大船不知因為什么緣故，在孟加拉灣那里沉沒了之后，英吉利很有眼力的沒有再參與到這場實力不對等的戰(zhàn)爭中。

    “那些火器真的太厲害了。那天要不是我躲得快，早就被炸彈給炸飛了。雖然在對戰(zhàn)緬甸的時候，大慶遇到緬甸的大象軍隊，被堵攔截住了他們進攻的腳步，但是這樣的膠著不過是暫時的，大象的數(shù)量可能多過炸彈嗎？那群緬甸人看到了大象軍隊一天天往后撤退，已經(jīng)有了不干的心思。

    還有昨天我剛剛收到了消息。夏桂在南洋上面占了一個大島，大慶的海軍艦隊已經(jīng)集結在那里，估計馬上就會向緬甸的南方海岸方向進攻，等他們一旦登錄了緬甸，那群緬甸人怎么可能還想要打下去。我更加擔心的是廣西南邊也是沿海的，說不定明天大慶海軍也會從海上攻了過來。我們在短短一個月里面已經(jīng)死了一大半的人，才一個月?。　?/br>
    南安郡王心里煩躁地嗶哩啪啦地說了一大堆話，然后氣急敗壞地把一邊茶杯中的燙茶灌了下去，一個不注意這熱茶燒得他嗓子疼?！鞍⊙?！你都不提醒我一下?！?/br>
    不提醒你什么，是說傻子才會感覺不到茶杯是燙的，還是說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認為你會贏過？

    郇昧沒有理睬南安郡王要跳腳的樣子，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都到了這個地步，郡王難不成是想要投降？你肯降，那位也不會饒你一命。都說死也要拉個墊背的，有這么多的人為你陪葬，你應該榮幸才對。想想連皇上也沒有可能下旨讓這么多人殉葬，你這也算是獨一份了?！?/br>
    說完郇昧也不再理睬南安王，徑直站了起來，離開了議事廳。就聽到了后面南安王在摔杯子的聲音，“算你狠！郇昧我告訴你，我死了，你也逃不了！”

    郇昧背朝著他冷笑了一下，人要是笨，就真的沒有辦法。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活著，連哥哥也已經(jīng)服毒自盡了，這輩子根本就沒有意義了。昧者暗也，昧者瞞也，他從來沒有一個正大光明的身份。他的兄弟們這一輩從日字輩，應該是活在陽光的下的人，只有他得了一個昧的名字。

    既然從不承認他，還不如從來就沒有這個名字，還不如他降生的那天就被活活扼死，何必虛情假意，何必讓他承受那么多的非人之苦。

    從頭到尾，他不過是想要毀了大慶而已，可惜天時地利人和，沒有一個站在他這一邊。自己的所作所為從當初宸貴太妃的死，到想要毒殺他的‘好’父皇，以及三番四次的挑起異姓王與大慶的戰(zhàn)爭，這些都被一一化解。

    天道何其不公，他的仇從來都是無處可報，甚至他所做的這一切都只能像是暗夜?jié)撔械氖筝吥菢?，永遠不可能被天下人知道。大家知道的只有忠順王，但誰才是忠順？

    忠心地順從于命運，還是愚忠順服于父皇的意志，這些都絕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