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珍貴花園

    一行人出了醫(yī)院已經(jīng)天亮，很多病人家屬從大樓里出來買早餐。王朵朵給夏思佳和賀凜準(zhǔn)備好了口罩，他們兩個實在是太打眼，已經(jīng)有很多人朝他們投來注視的目光。

    夏思佳不愿意去馬越超家，也不愿意去王朵朵家，賀凜提議去酒店也被她拒絕了。

    馬越超：“我會讓人在醫(yī)院守著的，你在這里實在不方便的?！?/br>
    “不，我不在這里?！毕乃技褜⒖谡謳?，一夜沒睡的她面容有些疲累，她幽幽道：“我想回珍貴花園?！?/br>
    “哈？”王朵朵一愣。珍貴花園是嵐城知名別墅區(qū)，有些年頭了，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沒有人不知道當(dāng)年珍貴花園那炒到天上的房價。

    馬越超表情嚴(yán)肅起來：“不行，珍貴花園多年沒有人住，已經(jīng)半個荒廢的狀態(tài)了，你去那干什么？”

    “我就是想去看看。”

    馬越超難得的發(fā)了怒：“不行，我不準(zhǔn)你去?！?/br>
    夏思佳嘆口氣：“師兄，你別管了，我答應(yīng)你，我不做什么，就是想去看看?！彼砬榘窳讼聛恚骸澳抢锂吘故俏覐男￠L大的地方?！?/br>
    馬越超只看著她不說話。

    夏思佳也倔強(qiáng)起來，與他對視，不退讓。

    終于馬越超無奈地?fù)u搖頭；“思佳，人是要向前看的，知道嗎？”

    夏思佳苦笑一下：“師兄，我沒有什么心魔，也沒有什么解不開的羈絆，我一個沒家的人，就是單純的想去看看我曾經(jīng)擁有過的東西，剛剛我媽在手術(shù)室里的時候，我就在想我曾經(jīng)也是有過家的，對吧？我也有過爸爸，可爸爸已經(jīng)走了，我也有mama，可我常年都見不到她一面?，F(xiàn)在mama也很可能就離開我了。師兄，我真的很想去珍貴花園。我知道，你怕我勾起不好的回憶，可師兄啊，我其實挺懷念的那個地方的，真的?！?/br>
    馬超越聽她語氣坦誠，仔細(xì)觀察了她半天，只好同意：“那我陪你去。”

    夏思佳并不想跟一個擁有共同記憶的人一起回憶過去：“不用，我一個人去就可以?！?/br>
    馬越超態(tài)度堅決：“不行，我必須陪你去。”

    夏思佳同樣堅決：“真的不用，師兄?！?/br>
    這時賀凜出了聲：“馬先生，我陪她去吧。我不會打擾她，就是在一旁陪著她?！?/br>
    夏思佳：“真的不用。”

    賀凜笑著看她：“讓我陪你吧，我也沒地可去。”

    ***

    珍貴花園地處嵐城三環(huán)以內(nèi)，作為一個小型別墅群建在市區(qū)，珍貴花園的房價從開盤當(dāng)初到今日就一直一路飛升。

    夏思佳的家就在珍貴花園最后面的臨湖別墅。

    在森嚴(yán)的門衛(wèi)那里登了記，保安人員看到夏思佳寫的門牌號就是渾身一凜。

    “請問，您確定是這棟嗎？”

    “確定，我是房主?！毕乃技堰f來證件。

    小保安打開電腦，核對了信息，將證件又遞回來：“不好意思，因為您的房子……常年無人居住，一直是閑置狀態(tài)，所以對您的業(yè)主身份不是很熟悉，非常抱歉！”

    “沒關(guān)系?！?/br>
    二人在小保安的注視下，驅(qū)車進(jìn)了小區(qū)深處。

    行駛了三分鐘，車子停在了一棟獨院的三層別墅前。

    賀凜下了車。

    他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周邊不遠(yuǎn)處的幾家同樣戶型的別墅，家家戶戶的房前屋后都栽滿了花花草草，有的家里自己修了中式池塘，有的則是修了西式的小型噴泉，有狗叫聲從對面的房子里傳來，一個中年女人探出了腦袋向賀凜這邊看過來。

    夏思佳掏出鑰匙，拂落了鐵門前生銹大鎖上的枯枝敗葉。年頭太久，她費了點勁兒才打開。

    “進(jìn)來吧?！?/br>
    賀凜收住打量的目光，跟著夏思佳進(jìn)了這棟對方從小到大長大的地方。

    院子里鋪著高級的石板做地磚，走上去就能感覺到一層浮土。磚與磚的縫隙里雜草長得稀疏而茂盛。

    推開大門，一股子霉味撲面而來。

    客廳里東西不少，但都被白色布單覆蓋住了，顯得空蕩森然。陽光透過高高的窗戶照進(jìn)房間，能看得到灰塵在光線下舞蹈。有一扇窗戶好像壞掉了，在風(fēng)的吹動下來來回回發(fā)出吱扭吱扭的擺動聲，一下一下，聽得讓人有點不太舒服。

    夏思佳站在客廳中間，指著聲響傳出來的二樓，道：“應(yīng)該是那天晚上，他們打架，把那扇窗戶打落了一半。”

    “你記得？”

    “怎么會忘？”夏思佳笑笑：“一輩子也忘不掉?！?/br>
    “不過我曾經(jīng)讓自己不要再想起來了。進(jìn)了這個圈子之后，我開始忙起來，每天認(rèn)識一些新的人，時間久了我也以為我都忘了?！毕乃技岩话严崎_客廳的一架三角鋼琴，灰塵立刻彌漫四周，她晃了晃腦袋：“今天我媽進(jìn)手術(shù)室的時候，我才突然意識到其實我根本沒忘過哪怕一分一秒。”

    “我媽發(fā)現(xiàn)了我爸出軌了，她一向高傲，對待感情便是你不愛我我才不會再愛你?？僧?dāng)她發(fā)現(xiàn)我爸的出軌對象竟然是我們家里那個連學(xué)都沒上完的土里土氣的小保姆時，她高傲的面子就被我爸狠狠撕掉了?！?/br>
    夏思佳吹了吹鋼琴鍵上的浮灰，抬手敲下幾個音節(jié)，叮叮咚咚的樂聲傳來，音色很好。

    “我媽長得漂亮，年紀(jì)輕輕一入畫壇就技驚四座。她舉止優(yōu)雅，精通英法兩門語言，是名媛中的名媛，淑女中的淑女，當(dāng)年追求她的人如過江之鯽，我爸就是其中之一，據(jù)說當(dāng)年為了追求我媽，我爸一擲千金博美人一笑的事兒沒少干?！?/br>
    “我媽是我爸生意上的活招牌，為我爸的事業(yè)幫了很多忙，記得那時候每次有宴會或者派對，我媽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她被大家給寵壞了，而我爸只是那個美女畫家的丈夫，淪為了我媽人生的配角。我想，那個時候開始，他就不愛我媽了吧。”

    “我媽得知真相的那天完全崩潰了，她好像變了一個人，眼睛里全是仇恨的怒火。她根本沒辦法接受眾人眼中自己的完美婚姻竟然輸給了一個在她眼里連給自己提鞋都不配的又丑又土的女人。”

    “我看見她抄起一把水果刀，我爸以為我媽是要自殺，所以奮力撲了上來，想要奪下刀子。他不愛她，可心里還是有她，那一下其實只有幾秒鐘功夫，最后卻是我爸渾身是血的躺在了地上。”

    夏思佳指著餐桌的區(qū)域：“就是那里，我怕極了，偷偷躲在二樓轉(zhuǎn)角，就看到我爸就躺在那里，身下全是血，我媽也嚇呆了，一下就癱坐在地上，水果刀當(dāng)啷一聲就掉在腳邊?！?/br>
    她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媽那天晚上就瘋了。”

    兩顆淚珠大滴的掉出眼眶：“……是我報的警。”

    她話音剛落，就落入了男人的懷抱。

    “好了，夏思佳，說出來就可以告別了。你沒有錯，知道嗎？你報警是對的，你的父母都已經(jīng)是成年人，成年人犯錯就會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只是這代價有輕有重罷了。馬先生說的對，人要永遠(yuǎn)往前看的，你懂嗎？”

    夏思佳悶悶的聲音從溫暖的懷抱里傳出來：“嗯，我懂?！?/br>
    ***

    陪著夏思佳在屋子里上上下下地走了一圈，聽夏思佳又講了幾件幼時的故事，賀凜問道：“這個房子你就這樣一直放著？”

    夏思佳站在樓梯上上下看了看：“這一圈看下來，我又有一個想法?！?/br>
    “什么想法？”

    “我想把這棟房子賣掉?！?/br>
    “賣掉？然后呢？”

    “我會在嵐城買房子，重新給自己安個家，賀凜，我要重新開始，從有一個真正全部都是我喜歡的家開始?！?/br>
    “不錯，繼續(xù)說，你喜歡什么樣的？”

    “我不喜歡別墅，太大了，從小就覺得身邊很空，我要買一戶平層的樓房，站在客廳喊一聲，哪個房間都能聽得到?！?/br>
    賀凜鼓勵道：“這個想法很好，還有呢？”

    夏思佳仔細(xì)想了想：“還有就是，我再也不要這種厚重的裝修風(fēng)格，我想要簡約的，年輕的，甚至是粉嫩一些的，讓人看一眼就覺得積極向上的。我實在是討厭這些又沉又笨的實木家具?！?/br>
    賀凜笑了：“好啊，我都記得了。”

    夏思佳搖搖頭：“你記得有什么用，我是要自己買來自己住?！?/br>
    賀凜不以為然道：“我可以買你家樓上或者樓下，就按照你的裝修風(fēng)格再來一套，這樣你來我家，也可以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樣放松?！?/br>
    “你賺了多少錢就敢提買房子的事兒了，可以啊現(xiàn)在，飄了是吧？”

    賀凜故作哀愁：“房子跟你比起來，那還是你比較重要，所以就算是為了你，我也得好好努力，爭取做你的鄰居才行。”

    夏思佳雙臂抱著胸口，睥他一眼：“就是做鄰居嗎？”

    “那當(dāng)然不……”

    他話音剛落，手里的手機(jī)響了，賀凜翻過來一看，是黃鑫磊。

    賀凜只好朝夏思佳使了個不好意思的眼神，夏思佳搖搖頭，賀凜便接起來：“喂，磊哥?！?/br>
    黃鑫磊道：“小賀，明天下午《烽火》試戲的事兒大劉跟你說了沒有？下午三點在星光大酒店，你可千萬別遲到?！?/br>
    或許是別墅空蕩蕩顯得格外安靜，又或許是兩人站得比較近，黃鑫磊的聲音透過賀凜手機(jī)的外音，全都被夏思佳聽了個一清二楚。

    她聽到《烽火》試戲，驟然一愣。

    賀凜迎著她發(fā)懵的表情，道：“好的，磊哥，我知道了，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