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你在》

    《烽火》里白青一次又一次地替孫晴芳背鍋，然而孫晴芳眼里永遠(yuǎn)只有男一號，一次又一次地做出讓白青傷心的選擇。這幾日的劇情正是白青失魂落魄的狀態(tài)，蓄留胡子也是賀凜和導(dǎo)演商量之后，做出的人物形象設(shè)計，旨在與前期風(fēng)流倜儻的大少爺形象形成一個強烈的對比——越失意落魄，越顯出白青的癡情。

    沒想到這個糙了吧唧竟然就歪打正著地撞進了年正松的心里。

    年正松跟賀凜談了劇本的事兒，又說了看中了夏思佳做女一號，賀凜一聽會有夏思佳，恨不得當(dāng)場就答應(yīng)下來，可惜工作的事情不能跳過公司，他必須得跟公司討論一下，才能定奪。

    年正松也沒指望賀凜能拍板，但也聽出來賀凜參與的熱情是有的，他放下心來，笑了笑：“沒事兒，都籌備這么多年了，不在乎這幾天，我回頭把本子分別給黃鑫磊和馬越超，不行可以再約著夏思佳那邊一起坐坐聊一聊?！?/br>
    年正松找完了賀凜，又馬不停滴地找夏思佳，這才有了這么一通電話。

    與賀凜不同，夏思佳作為生輝娛樂的小公主，馬越超給了她很大的自主權(quán)，拍什么不拍什么，基本上是她自己做主。她乍一聽，年正松是沖著她和賀凜來的，以為又是想炒她和賀凜的熱度，心里就有點想拒絕。

    年正松在電話那頭很誠懇：“這樣吧，約個時間，咱們見一面，我跟你講個故事?！?/br>
    ***

    兩個人約在了兩天后嵐城的一家咖啡館。

    年正松給夏思佳講了關(guān)于這個劇本的故事。

    他一直打磨的劇本名叫《你在》，是他自己寫的，從他大學(xué)那會就開始有這么個想法，斷斷續(xù)續(xù)寫了很多年。身邊的同窗好友都知道年正松有這么一個一直未實現(xiàn)的心愿，但沒有人知道的是，這個故事其實寫的就是年正松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是他的初戀。

    年正松初中的時候，剛剛情竇初開的年紀(jì)，班上有一個女孩子叫英子，非常喜歡他。年正松所在的學(xué)校是省級重點，能進這所學(xué)校的要么是成績特別好，要么是家里特別有錢，英子屬于第一種，年正松屬于第二種。

    英子家境不好，爸爸早逝，mama跑了，小小年紀(jì)跟著瞎了眼的爺爺在農(nóng)村長大。一般來說，這種女孩子在學(xué)校里大多數(shù)都有一個固定的人設(shè)——寡言少語，不與人來往，內(nèi)向，敏感，自卑，縱使成績好，也是很木訥的那種。

    但英子不同，她就像一團火，熱情、爽朗、善良，對待喜歡的男孩也非常直白，這倒是讓年正松一開始十分別捏，他也說不上來對英子是什么感覺，想躲著她，但是沒有英子黏過來，他又不自覺地想去關(guān)注英子。

    心口不一，少年時候懵懂的感情。

    再后面其實也很老套，班上出了丟錢的事兒，幾個女生信誓旦旦地說是英子偷的，于是全班的人開始排擠英子。老師知道以后，竟然做出了一個讓全班舉手投票，來決定要不要處罰英子的決定。

    這其實已經(jīng)直接給英子定了罪。

    年正松這輩子都記得，英子抬頭挺胸地站在講臺上，眼神里一片澄澈地看向自己，慢慢地，那雙眼神里的光熄滅了。

    夏思佳聽得入了神，她詫異道：“你舉了手？”

    “對。”年正松表情流露出痛苦，他低聲道：“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會舉手，就好像被什么附了身……這是這輩子我痛苦的一件事……她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夏思佳嘆口氣：“然后呢？”

    “第二天英子就再也沒來上學(xué)。她主動退學(xué)了，有人說她轉(zhuǎn)學(xué)去了鎮(zhèn)子上的民辦中學(xué)，有人說她去了南方沿海城市打工，有人說被她mama接到國外，也有人說她死了……”

    夏思佳愕然：“那你……”

    年正松抿了抿嘴唇，呼出一口氣：“我再也沒有見過她?！?/br>
    其實也見過，很多次午夜夢回，年正松都會夢到英子，夢到她那雙干凈的眼眸，那雙眼睛一直看著他，有時候平靜、有時候流著淚的、有時候茫然、但更多的時候是失望。醒來之后，年正松一次次質(zhì)問自己，為什么沒有任何證據(jù)就人云亦云地給英子定了罪？

    英子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兩個人默默坐著，好半天都沒說話。

    夏思佳想：時光真厲害，回首過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她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先看一下本子，可以嗎？”

    年正松從公文包里掏出劇本，遞給她：“夏思佳，這個本子其實沒什么可以拔高立意地方，在當(dāng)下這種追求深意和社會影響力的大環(huán)境下，或許不了解的觀眾對它的認(rèn)知就是一部青春疼痛電影。但是我始終相信，真摯的感情是可以打動人的，我被這件看似尋常的青春期小概率事件整整影響了十五年！十五年，我人生的一半，而且我的人生也不知道會有多少個十五年！你可以認(rèn)為這部電影是我的私心，但是我相信這部電影拍出來一定會有觀眾對它產(chǎn)生共鳴。我會對這部電影付出我的所有，請你相信我的真誠。”

    夏思佳將本子拿在手里，“你在”兩個字是手寫的，封面右下角是一朵燦爛的向日葵。她摩挲了一下那朵向日葵，認(rèn)真道：“我拜讀完，就給你答案?！?/br>
    ****

    故事其實就是一個普通的青春期故事，年正松將真實故事里的男女性別轉(zhuǎn)了一下，又將二人的年紀(jì)提到了高中，故事真的很單純——沒有男二女二，沒有父母離婚，沒有懷孕打胎，甚至連一個牽手擁抱都不曾有。

    心高氣傲地有錢人家女一號藍琪和農(nóng)村長大干農(nóng)活出身的男一號洪逸，在高中里一段單純的無疾而終故事。

    年正松的文筆非常真摯，夏思佳讀著讀著就懷念起自己的高中生涯。就像年正松筆下那樣，大多數(shù)人的學(xué)生時代，其實都是很平淡的，就像是流水一樣的生活，每天就是做試卷、背單詞、記公式……枯燥到乏味，可回味起來：下課時候和好朋友手拉手去小賣部吃雪糕、做課間cao的時候趁一個轉(zhuǎn)身偷看隔壁班喜歡的男生，男生單車后座上飛揚的裙擺、考試的時候偷偷準(zhǔn)備作弊的小紙條，早讀的時候偷看言情小說被老師抓住，數(shù)學(xué)課上偷偷傳紙條……全都是想回又回不去的美好時光。

    即使年正松劇本里寫的非常含蓄，還是可以看得出來，劇本里是藍琪首先對洪逸有了好感，處處在意對方。有一句話說的好——喜歡這種事情，即使嘴上不說，也會從眼睛里跑出來——洪逸很快就感覺到藍琪的注意，少男少女之間酸酸甜甜的情愫貫穿全文，但是從始至終兩個人誰都沒有點破，就這樣維持了普通同學(xué)的距離，然后在高考之后的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下午，分道揚鑣。

    藍琪和洪逸，就像是班上的兩極，明明沒有任何直接的交集，卻在彼此的視線里糾纏了三年。夏思佳被這種青春期的朦朧的唯美的感情打動，明明也沒有什么傷心的情節(jié)，但是總是覺得心里滿滿的壓抑和悲傷，總有一股想要流淚的感覺。

    并沒有年正松真正經(jīng)歷過的英子那樣的故事，兩個人雖然沒有成為情侶，卻一起平平淡淡地走了人生的某段路。年正松為什么這樣寫，她不得而知，或許是為了補償，或許這才是他心中應(yīng)該和英子真正的結(jié)局。

    但她喜歡這個故事。

    她想，如果是英子本人看到了，她也會喜歡上這個故事和結(jié)局。

    ****

    第二天年正松就收到了夏思佳肯定的回復(fù)，他松了一口氣，給賀凜又撥了一個電話。打過去響了一聲突然就顯示無法接通。他又撥了一遍，手機那頭一直是無法接通的狀態(tài)。

    或許有什么事兒？年正松想，就將聯(lián)系賀凜的事情暫后。

    賀凜看著地上被賀洋洋摔碎的手機，第一次有了想“出手教育弟弟”的沖動。他在劇組被張佳麗三兩天一個電話催得心煩意亂，馮健了解了他家的事情之后，畢竟是牽扯到人命的事情，干脆放了他兩天假讓他回家處理家務(wù)。

    賀凜連夜坐飛機回到了家，因為張佳麗所謂的“熟人腎、源”的事情，二人沒說兩句又有了分歧。賀凜掏出手機，表示他需要找人調(diào)查一下。

    結(jié)果一旁的賀洋洋搶過他手里的手機，啪嘰一聲，就摔在了地上。

    賀洋洋身體很弱，皮膚暗黃，嘴唇更是紫黑，常年要帶著口罩。賀凜看見他這幅模樣，再大的火氣也忍了下去，他指著地上支離破碎的手機，冷聲道：“賀洋洋，你什么意思？”

    賀洋洋慢吞吞道：“我什么意思？我還想問你什么意思呢？你這個做大哥的，不就是不舍得給我花錢嗎？不就是看我不順眼嗎？不就是嫌我拖累你了嗎？”

    張佳麗在一旁跟著煽風(fēng)點火：“就是！三百萬而已！還說要賣房子？新聞上都說了，你演的電影都入圍國際大獎啦！現(xiàn)在電影投資都好幾個億的，你一個主演那獎金怎么著不也得好幾百萬吧？怎么能想起來賣房子？哎呦！賣了房子你是有地方住，你讓你爹你弟弟睡大馬路??？”

    賀凜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那個孤身到雙鳳當(dāng)小替身的賀凜了，他看到賀洋洋和張佳麗一副白眼狼的模樣，再看到從始至終一言不發(fā)的賀林風(fēng)，氣到冷笑：“電影入圍而已，又不是已經(jīng)得獎，又是哪個跟你說得了獎就有獎金可以拿？退一萬步說，就算有獎金有分紅，那也是誰投資，誰領(lǐng)分紅，我一個人微言輕的小演員，工資早就在之前結(jié)清了，這一點，張女士你是高看我了！”

    他垂頭輕輕笑了笑：“不，我說錯了，你，還有爸，你們不是高看我，你不過是把我當(dāng)做一顆搖錢樹罷了！我做演員這半年，你們有誰主動打電話過來，關(guān)心關(guān)心我吃飽穿暖了沒有？有沒有關(guān)心過我在片場日日受了什么苦？糟了什么罪？我上武校那么多年，你們有誰來我學(xué)校給我看望過我？送過吃食？送過衣物？沒有！你們連一通電話也沒有打過！你們的每一個電話都是要錢要錢要錢！”

    他又轉(zhuǎn)向賀洋洋，冷聲道：“還有你，你爹媽不教育你，我花著大錢請家教來也沒教育好你？那我看這家教可以不用請了！”

    “你說我不管你？我不管你，你的手機電腦平板游戲機都能用上最新款？我不管你，你每次的透析費用是大風(fēng)刮來的？我不管你，你現(xiàn)在住在這棟別墅里？賀洋洋，你不要覺得你是病人，你是我弟弟，我就欠著你！我是你哥，但我不是你爹，更不是你媽！你花著我掙的辛苦血汗錢，沒有一絲感恩就算了，還想拿你的命來威脅我？笑話！你想活命，就聽我的！急著找死，就聽你媽的！我無所謂！”

    他撿起地上的手機，拿起外套，面上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

    他看著說不出話的三個人，淡淡說道：“有一句話叫‘經(jīng)濟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筑’，可憐我賀凜一直空當(dāng)冤大頭，還得不到你們哪怕一絲的尊重，那干脆就攤開了說吧——”

    “從今天開始，這個家的一切，聽我賀凜的！”

    “有誰不聽？也好辦，那就跟我斷絕關(guān)系，從我的房子里搬出去！”

    “能過得更輕松，我賀凜不介意被萬人指責(zé)！”

    說完大步離開，留下三人你覷我，我覷你，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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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仙賀剛了一次，祝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