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完晨會后楊教授叫住了準備和同學(xué)一起離開的朗默，他看了眼明顯變得局促的少年，笑著說：“剛才要不是接到個電話我都快忘了還有個兒子。他屈尊降貴問我今天晚上有沒有空要帶人回家，我哪敢說沒空啊，趕緊把晚上系里的聚餐給推了。孫阿姨已經(jīng)去買菜了，說晚上要燒你最喜歡吃的香辣蟹?！?/br>
    朗默完全沒有想到楊教授是邀請他去家里做客，他下意識向后退了一步，頓了頓，腳又放回原來位置。早上楊逸和他說的還以為是玩笑，他習(xí)慣性地想逃，可眼前楊教授溫和地笑讓他開不了口。

    見朗默不說話，楊教授起身為他倒了杯熱水：“你孫阿姨見不到兒子就整天罵我老古板、狹隘、……一套一套的，天天換著花樣罵。我怎么講得過她這種教法律的人哦。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還指望你帶著楊逸多回來走動走動，幫我扳回點面子?！?/br>
    楊教授說得很輕松，仿佛在聊一個普通到不行的家常?？伤⑿Φ难劢潜阈孤读四挲g的痕跡，不論是如何優(yōu)雅的學(xué)者，此刻卻是極其普通的父親。即使他曾經(jīng)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兒子的性向和堅持，最后還是選擇了放下成見，和家人也和自己和解。

    “教授……”朗默紅了眼眶，他發(fā)現(xiàn)自己最近淚點變得很低，總是忍不住想哭。不知是不是物極必反，之前那么多年他都可以獨自硬撐過來，到了此刻卻再也無法堅持。他吸了吸鼻子想，人變得會哭會喊疼大約是知道有個人會心疼自己的眼淚和疼痛吧。他變得脆弱了，但脆弱也許并沒有什么不好，有時候他并不想獨自堅強。

    “對不起。”他終于說出這句話。面對恩師，無比愧疚，可是他無法阻止自己去愛楊逸，他只能不停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眼淚失控般落下，滴進桌上一口未動的水杯中，泛起一陣小小的漣漪。

    楊教授輕嘆了口氣，他向前一步給了朗默一個溫暖的擁抱：“不要道歉，你沒有做錯。愛一個人并沒有錯?！?/br>
    年輕人清峻的骨骼在老人懷里輕輕顫抖，難以自抑的嗚咽響起。此刻，兩人埋藏在心底深處的不安和不理解在眼淚中，在擁抱中，在愛中，終于煙消云散。

    晚上朗默和楊逸如約回了家，孫阿姨開心地準備了一大桌子菜，光是冷菜就可以拼出個十全十美，接下來熱菜高湯甜品，從六點吃到九點，孫阿姨幾乎長在了廚房不停地在出菜。楊教授只說了一句是不是太多了，就被孫阿姨從頭數(shù)落到腳。三個男人嚇得噤聲，默默吃飯，把自己撐到連一根金針菇都塞不下以后，終于見到孫阿姨摘下圍裙，端著一盆至少裝了5種以上水果的盤子出來，喜氣洋洋地招手讓他們吃。

    朗默立刻起身接過果盤，神態(tài)自若地吃了一口切好的橙子，認真說：“好甜啊，阿姨?！?/br>
    見朗默抬手又叉了一塊哈密瓜，楊逸抓住他的手把瓜塞進自己嘴里，含糊道：“媽，我們吃飽了。明天還有事先走了。”

    “急什么急什么？”孫阿姨一把按住站起來的兒子，又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眼邊上假裝神游太空的老公，“小默難得來一次，還沒好好聊聊?！?/br>
    朗默剛跟著楊逸起身，聞言立刻又坐下，睜大眼睛乖巧地看向?qū)O阿姨。他伸手把果盤向邊上推了過去：“阿姨，你多吃點吧，晚上一直在廚房都沒怎么吃。”

    孫阿姨聽了笑開了花，拉著朗默的手就說：“還是你最懂事，他們兩個我看得煩死了?！?/br>
    朗默被夸地低下頭，臉有點紅。他其實并沒有與這個年紀阿姨打交道的經(jīng)驗，他這幾年幾乎沒怎么回過家，即使見到mama，兩個人也像陌生人一樣。

    “小默，你去美國以后就再也沒來過我們家了。這次回來不走了吧？”孫阿姨問。

    “不走了?！崩誓瑩u了搖頭，解釋道，“去美國也只是交流，沒有準備留在那里?！?/br>
    “以后記得多回來吃飯，阿姨給你做好吃的。”孫阿姨說。

    “好的阿姨。”朗默點頭應(yīng)著，一時也不知道還要說什么，求助地偷偷看向?qū)γ娴臈钜荨?/br>
    楊逸好整以暇靠在椅背上看著他們兩個人笑，就好像完全沒有接收到求助信號一樣。

    孫阿姨發(fā)現(xiàn)朗默看向楊逸的眼神，她也跟著望了一眼，就看到自己兒子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他這臭脾氣也就你當寶貝，換誰誰都不會要他?！睂O阿姨有了新兒子就忘了舊兒子，“以后他要是欺負你就和阿姨說。他現(xiàn)在長得人高馬大，看來是忘記了小時候被我扒了褲子摁在桌上打的樣子。”

    畫面感實在太強，不約而同的兩聲噗嗤，分別來自朗默和低頭看手機的楊教授。楊逸終于忍不住再次站起了身，從親媽手里搶過朗默的手，面無表情道：“聊得差不多了吧，他明天一早還要上課?！?/br>
    得到解救的朗默緊跟著點頭：“是的，明天早上8：00的課?！?/br>
    “咳……我明天早上也有課，還沒有備課……”楊教授放下手機，終于也開了口。

    “行行行。”孫阿姨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沒有辦法挽留朗默和兒子繼續(xù)待在家，無奈地揮揮手，“你們早點回去休息吧。”說完轉(zhuǎn)頭又看了眼邊上的老伴：“你洗好碗再備課。”

    出家門的時候已經(jīng)快10點，從教職工小區(qū)走回楊逸租的老小區(qū)還有一段路。接近年底，雖然天氣越來越寒冷，路過商業(yè)街時兩個人卻猛然發(fā)現(xiàn)許多店已經(jīng)裝扮上了圣誕節(jié)的裝飾，紅色的帽子，綠色的花環(huán)，金色鈴鐺。

    走到一半，朗默忽然覺得鼻尖一涼，抬頭望去，漆黑的夜空洋洋灑灑落下白色的雪花。

    “下雪了。”朗默開心地轉(zhuǎn)過頭朝楊逸說。

    “嗯。”楊逸伸出手，一片晶瑩剔透的雪落在掌心。他把朗默的圍巾又圍了一圈，只露出他一張巴掌大的臉，問“冷嗎？”

    “不冷。手給我?！崩誓摿耸痔?，抓住楊逸露在外面的手，緊緊握住塞進口袋，“走吧。”

    相握的手溫暖了全身，楊逸彎起眼尾：“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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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是如此適合在最后打上3個字：全文完。但我忍住了。應(yīng)該還有最后2章吧，最多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