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抱著杰瑞出獄的白蓁蓁一路上都在對著沃爾納碎碎念,“我還以為我真的要在里邊待滿一個月” “你知道嗎,我昨晚做了一個嘈雜的夢,我聽見有人在砸玻璃——” 仿佛是為了應和她的話,一道清脆的破碎聲從腳下傳來。白蓁蓁挪開自己的小皮鞋,發(fā)現(xiàn)是自己不小心踩住了幾片大小不一的玻璃碎片。這些玻璃碎片的斷裂口都是參差不齊的,像是被人刻意用重物敲碎,表層凝固著一些血液,經過一夜的風化褪成了一道道難以清理的暗紅痕跡。她抬起頭望向街道的前方,看見了更多的、更密集的玻璃碎片密密麻麻鋪滿了一整條街,那些玻璃碎裂的邊緣還閃著點點森然的寒光。 ——看來她昨晚迷迷糊糊聽見的嘈雜聲根本不是夢。那是德國人在大肆破壞猶太商鋪,縱火焚燒猶太教堂,揮舞棍棒砸碎門窗時發(fā)出的聲音,這一切就發(fā)生在距離監(jiān)獄不足十英尺的大街上。 “這一帶還沒清理完嗎?” 沃爾納向身邊一個負責清理現(xiàn)場的士兵詢問著,士兵朝他敬了個禮,“是的長官,主干道已經完全清理好了,您可以先走那邊” 沃爾納點點頭,牽起白蓁蓁的手腕往主干道去,白蓁蓁垂著頭,一聲不吭的任由他牽著走。陽光透過一地明亮閃耀的玻璃碎末爭相扎向她的眼睛,她不適應地闔了闔眼,低聲問,“你把我關起來,是擔心我在外邊闖禍對吧?” 沃爾納用疑惑的表情回頭看她,“你在說什么?” 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她徑自開口,“其實我沒有那么善良,膽子也很小,你完全沒有防備的必要。我知道你是軍官,每天都有好幾百雙眼睛盯著你,謹言慎行是應該的,但我真的不是那種不識抬舉的人” 沃爾納想,白蓁蓁這應該是生氣了。 “你想多了,我只是擔心麻煩惹上你。也擔心你半夜睡不著覺,在大街上晃悠還被人誤傷。這幾日街上很亂,我沒法時時陪著你,監(jiān)獄是最安全的地方” 玻璃散落在白蓁蓁的腳邊,經由陽光照射,分散出一圈又一圈七彩色的光暈。像被趕畜牲一樣趕出國,這些漂亮透明的碎玻璃片背后藏著多少猶太人的沉痛與屈辱?盯著那些美到虛幻的光暈,她漸漸放慢了腳步。 沃爾納只覺得她可能是累了,為了更好地配合她,他也細心地將步伐邁的很小,還專挑玻璃碎片少的地方落腳。如此體貼入微,如此風度翩翩,優(yōu)雅的紳士在她面前藏納起了所有污垢,用平緩而寧靜的態(tài)度讓她在槍聲四起的水晶之夜里愚蠢天真到誤以為那是一場夢。 白蓁蓁覺得自己的腦子亂的像是一團漿糊。一邊覺得猶太人可憐,一邊又慶幸于今日遭遇這些的并非自己。感情上不受控制地偏向處處替她考慮周全的沃爾納,理智又向她潑了一盆冷冰冰的水。它在告誡她,醒醒,這是個納粹,你想試試被人做成人皮燈罩黃皮肥皂的滋味嗎? 歸根究底就一個問題,她到底為什么要穿越呢?要是換個和平年代,不等別人提醒,沃爾納早被她往床上推了,可這偏偏就不是一個能無所顧忌談戀愛的年代。 從懷疑三觀,懷疑人生,到最后懷疑自己存在的真正意義,白蓁蓁的表情從最開始的精彩萬分漸漸演化成最后的無精打采。沃爾納感到十分無奈,克里斯蒂安說的一點都沒錯,不能讓女人長時間一個人待著,因為你永遠猜不到她一整天都在胡思亂想些什么。 一心三用顯然不是什么太好的習慣。 哪怕沃爾納特意繞過那棵樹,特意給白蓁蓁留了一大塊空地供她神游,她依舊不管不顧地一頭撞了上去。 ‘砰’的一聲巨響,她連樹杈子間的鳥窩都撞下來了。那鳥窩好巧不巧地正好落在了沃爾納手上,剛破殼的喜鵲顫顫巍巍地從殼里鉆了出來,頭頂三根細小絨毛迎風飄揚。 “小別致長的真不是東西” 她疼的眼淚都要出來了。沃爾納想把鳥窩扔了,被白蓁蓁及時制止住,縱然額頭高高腫起一個包,她依舊不忘保衛(wèi)大自然的未來。 “我們要愛護好大自然的小生命,保衛(wèi)地球家園的未來!” 于是沃爾納將鳥窩甩給了她,“地球家園的未來交給你了,請不要讓我失望” “。。?!?/br> 穿著裙子不能爬樹,蹦噠了四五次,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高真的夠不著樹,白蓁蓁委委屈屈地放棄了,求救般的眼神投向沃爾納——的腿。 “比起我,地球的未來更喜歡你這樣的一米八大長腿” 沃爾納面無表情地上前,盯住她懷里散發(fā)著詭異味道的喜鵲鳥窩和灰撲撲的老鼠杰瑞,掙扎了三五秒之久,最后帶著手套摟上了白蓁蓁的腰,輕輕松松把人抱起。白蓁蓁一伸手,剛好夠到樹杈,遂把鳥窩送了上去。 高處的視野開闊到讓人心曠神怡,可惜不等白蓁蓁享受一番,沃爾納就放下了她。她這才發(fā)現(xiàn),兩人已經不知不覺的站在了警衛(wèi)旗隊的大鐵門前。 “明天我會送你去車站,今晚你先住這兒” “……你的房間?” 軍營里,除了他自己的床,白蓁蓁想不到還有什么地方能讓她睡覺。 “你還想睡誰的房間?” 沃爾納的眼神冷的像把開過刃的刀,仿佛白蓁蓁再敢多說一個字就能身體力行地讓她當場表演一出如何去世。白蓁蓁干笑了幾聲,瑟瑟發(fā)抖地抱緊了懷里的杰瑞。 沃爾納的寢室是七樓最安靜的一間,一點噪音都聽不見,似乎是跟他的睡眠太淺有一定關系,旁人稍微發(fā)出一點兒的聲音都能把他吵醒,比鬧鐘還管用。 在她找到房間正要往里走的時候,沃爾納揪住了她后頸處的衣服,頗感嫌惡地提起她懷里吱吱吱叫喚個不停的老鼠杰瑞。 “你不要告訴我你想把這個丑東西也帶進去?” 白蓁蓁一聽就不樂意了,從他手上搶回了杰瑞,拔高嗓門爭辯道,“你怎么能說它丑?我都找過了,它是你們那勞什子破監(jiān)獄里最美的一只老鼠小姐,追它的有五只大老鼠!它可是只燙著大波浪的海王!” 你知道它是女的還給它取杰瑞這種名字? 沃爾納瞥了一眼她懷里臟兮兮的老鼠,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上帝,他實在是沒有辦法理解白蓁蓁為什么要養(yǎng)這種喜歡在下水管道里生活的物種,她知道它身上帶著幾億細菌嗎? “給我?!?/br> “不給!我要帶它回波蘭!誰也沒法拆散我們!” 沃爾納額頭上的青筋暴跳了一下,極力按耐住心底翻涌的怒氣,仍舊戴著手套的那只手毫不留情地從白蓁蓁懷里提走了杰瑞,另一只手則施力按下了白蓁蓁的腦袋。 走至回廊的窗邊,他將手一松,孤助無援的海王杰瑞掉了下去,發(fā)出一聲破空的吱——配合著白蓁蓁撕心裂肺的尖叫,成功吵到了此刻待在寢室的各位同僚,他們紛紛好奇地打開門探出了頭。 沃爾納冷靜推開自己寢室的門,扔麻袋一樣把白蓁蓁扔了進去,波瀾不驚地對同伴說,“抱歉,我們鬧了點不愉快” 然后,砰的一聲把門帶上。 “嘿!你們看見了嗎?沃爾納他帶女人進來了!” “噢是的,我決定收回今天關于他性無能的猜測?!?/br> 此刻,七樓談論八卦的眾人沒有一個聽見來自樓底震怒的吶喊,那聲音萬分耳熟,大概屬于克里斯蒂安。 “誰這么沒素質丟老鼠下來?” “居然還是只母的!” “……您還能看出來它是母的?” 這是他的寶藏副官特里克。 克里斯蒂安將地上奄奄一息的老鼠投擲進遠處的垃圾桶,迎風而立的姿態(tài)桀驁中透著不馴,“你當你家長官婦女之友的外號白起的嗎?” “長官,婦女之友其實是對于那些異性朋友非常之多,但沒有一個能真正與其發(fā)展成戀人關系的男性統(tǒng)稱” “……你考慮過卸任嗎?” “不!我將永遠追隨您,阿爾克曼上尉!” 今天的特里克頭依舊很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