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臺沒有動，他的嘴角勾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靜靜地看著劍光一點點接近，然后在他身前停了下來——

    那是另一柄劍架住它，阻止了劍的攻勢。

    緇衣劍客站在他身側(cè)，劍身泛著寒光，極亮，劍身反射的鋒芒甚至是刺眼。

    “你終于還是出手了?！遍熍_向后退了一步，他看著面前持劍的人，又笑了一下。

    “你是想做一次誘餌嗎？”顏惜時森然的話音在雨里響起，他的左側(cè)站著一個人，那個人的劍就架在他的鉤吻之上。

    闊臺撣了撣衣袖，慢慢的道：“但你不能否認，我成功了。你這條魚最后還是上了鉤?！?/br>
    “你的劍很特別?！睉寻驳拈_口，聲音里不帶絲毫的情感，“你的招式也很特別?！?/br>
    顏惜時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闊臺，眼里閃過一絲奇怪的情愫。

    “是不是很憤怒？”闊臺又往后退了退，“能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擊刺殺中庭廷尉的刺客，卻不能在同樣眾目睽睽的情況下刺殺我?！?/br>
    “你信嗎？”顏惜時突然開口，“即使他的劍擋在了你的前面，我仍然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讓你無聲無息的倒下?！?/br>
    “哦？”闊臺又往后退了一步，他此刻站在剛剛的蒲團前，一臉的笑容，“這樣的距離，即使你的劍身再長，你的身法再快，他還是會截住你?！彼鴳寻才欤澳阌X得，你還有機會嗎？”

    “我只是問你，信，還是不信。”顏惜時慢慢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

    “不信?！遍熍_笑了起來，“我更愿意相信他的身法?！彼噶酥笐寻?，然后猛地厲聲喝道：“殺了他?！?/br>
    “看來你是真的不信了?！鳖佅r輕輕嘆了口氣，抬起了左手，在他有所動作的同時，懷安的劍也到了。

    沒有人能形容當時的光景，正如沒有人會想到，顏惜時的劍身突然飛了出去，正正好好插進闊臺的心口，原本揮劍的懷安，也在同一時間突然的倒下，他的劍落在地上，不甘地彈了又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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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包廂內(nèi)對坐著兩個人，其中一人揭開香爐的蓋子往里添了一塊沉水香，悠悠地開口。

    “也許……”另一人頓了頓，“快要逃亡了吧?！?/br>
    “你對太華樓這么沒信心？”先前那人放下爐蓋，拍了拍手，“任務(wù)是他們布置的，指令是他們下的，怎么，臨了臨了這個鍋給你背著？”

    “我見過教習(xí)了。”顏惜時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很尋常的石凍春，喝起來有一點凜冽的味道。

    “他怎么說？”鳳隱歌挑眉。

    “他說……”顏惜時深深吸了口氣，又慢慢的呵出去，“我是太華樓拋出去的刀?！?/br>
    “放屁！”鳳隱歌重重的一拍桌子，“他們知不知道要培養(yǎng)一個像你這樣的好手究竟多不容易？也許知道，畢竟你是他們教出來的?！?/br>
    說到這兒他慢慢低了聲，“我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他們這些人的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了。”

    “他還說了八個字：置于絕地，而后逢生?！?/br>
    “置于絕地，而后逢生？”鳳隱歌又挑了挑眉，“你老實跟我說，你到底明不明白這八個字的意思？”

    顏惜時點了點頭，“所以他們才有計劃的將我拋了出去?！?/br>
    “可是我還是覺得這八個字也像放屁?！兵P隱歌搖了搖頭，給自己倒了一杯，“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總之，你得給我活著?！?/br>
    “我會的?！?/br>
    “對了，你那個雇來的夫人準備怎么安置？”鳳隱歌微微湊近了一點，“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不需要夫人了?！彼@樣說的時候神態(tài)里帶著點揶揄

    顏惜時緊抿了唇，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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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進門就感覺不對，院子里靜悄悄的，風里帶著凜冽，像寒冬臘月風刮過面頰。

    然后是一聲劍鳴，一條人影猛地從屋子里彈出來，在他的身側(cè)利落的旋身，落地。

    “麻煩來了。”半夏勾了勾嘴角，仍然擎著劍。

    顏惜時皺眉去看她，“我們可能要開始逃亡一陣子了。”

    “那就逃亡吧。”半夏滿不在乎的笑笑，“我不會拖你的后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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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來顏惜時無數(shù)次的回想，如果那時候他沒有找上她，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但這世間從來就沒有如果，就像出鞘的劍，永遠沒有收回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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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衡水鎮(zhèn)，就能去汝南城，只要進了汝南城，金紇就算再蠻橫，也不會那樣明刀明槍進去搶人。

    只要，能過了衡水鎮(zhèn)。

    從金陵出來，一路上總是惶惶，如驚鳥，繃緊的神經(jīng)，繃緊的軀殼。

    顏惜時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他是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知道他到了汝南城，會有什么人接應(yīng)，但從金陵到汝南城，并不是說說那么簡單。

    不記得第幾次從睡夢中暴起，鉤吻就握在手里，隨時隨地的拔劍，揮劍，收劍，他覺得即使是在陰寒的地底城，揮劍的次數(shù)加起來都沒有這幾日的多。

    所有的生死只有真正經(jīng)歷的時候才會發(fā)覺，從前無數(shù)次的模擬，都只是一個假象。

    后悔嗎？

    這個時候突然想到這里，他有點自嘲。

    有的，到這時候他并不想騙自己，只有直面，才容不得他更后悔。

    又是誰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只是苦了半夏。

    這時候天一點一點暗下去，風吹過來，又慢慢的吹過去，幾聲蟲鳴順了風迢遞，更遠一點的地方能看到火光，蜿蜒過去，不知來的有多少人。

    “你從前……有過這樣的時候嗎？”顏惜時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風里澀澀，輾轉(zhuǎn)。

    “有過。”半夏低聲說。

    那是很久遠的時候了，那時候她還是個賊，偷了誰家的東西，被家丁追著趕著，然后就被逼到了山崖。

    “對不住?！彼@樣說。

    “無妨。”她答的輕描淡寫。

    這些年她經(jīng)歷的事很多，風光過落魄過，最落魄的時候，拼著一身的傷，在燕州滴水成冰的冬天，將自己深埋在雪里，只能透過遠處的燈火，想象那是自己身邊的火爐。

    “若我們能過去，你……想去哪里？”顏惜時這樣問的時候看著遠處的火光，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