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話復述給了孟先生。

    孟先生又沉默了，然后他問我，“你是什么時候出生的？”

    母親告誡我，不要隨便告訴別人我的生辰八字，因為會被不懷好意的人利用了去，我自然是謹記這一點，但就像是鬼使神差，孟先生這么問，我就想也沒想地告訴他了。

    當然說出口的一瞬間就后了悔，我開始思考如果我把孟先生砸暈了會不會連帶著讓他失憶忘記曾經(jīng)聽到的？

    最后當然是沒有成功。

    孟先生看了我好半晌，最后又問了我一個匪夷所思的問題，“你的母親是誰？”

    我說你不知道嗎？

    他說他知道，但是他想聽我說。

    怎么會有人問這么奇怪的問題？

    我說我母親是郗昭，父親叫蘇宇曠。

    “這樣啊……”孟先生緩了緩，又問我，“你的母親可會給你講一些從前的事情？”

    “從前？”我想了想，“經(jīng)常講啊，歷朝歷代的各種事，母親最喜歡講志怪故事給我聽?！?/br>
    “不是那個從前?！泵舷壬m正我，“就比如……除了蘇家的人以外，你母親那邊的人?！?/br>
    他這話把我給問住了，我搖了搖頭，“我沒見過太婆婆，沒見過外祖父和外祖母，我也沒見過我的舅舅，他們都不在了?！?/br>
    “那……其他人呢？”

    我接著搖頭，不過孟先生的問題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回去以后我就去問母親，我說除了太婆婆、外祖父、外祖母還有舅舅，還有沒有別的人了？

    也許是我的問題過于直接，母親看向我的眼神都變了，“誰問你的？”

    “孟先生?！蔽蚁胍矝]想就推出了孟先生。

    我在等母親的回答，我并不覺得這時候什么難以回答的問題，但是還沒等母親開口，父親就進來了。

    “出去吧?！备赣H說。

    “可是我還沒有得到答案呢?！?/br>
    “你想問什么？”父親問我。

    我于是將方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父親難得也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問我，“你餓不餓？”

    這么一說，我還真的覺得有些餓，于是我點了點頭。

    “那就去吃吧?！备赣H隨手將我推出門外，然后叫宋姑姑帶我去廚房。

    等我消滅了一整只荷葉雞，我才想起來，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似乎都沒有給我這個問題的答案。

    也許這是我們家的一個秘密，不能叫孟先生知道。

    當時我是這樣以為的

    ===

    我知道這個秘密，是在我及笄那年。

    那天賓客很多，當人群之中忽然沖進來一位老婦人的時候，我驚呆了。

    她抱住我放聲痛哭，說著什么“可憐的女兒”還有“可憐的孩子”這樣的話，我震驚的動都沒敢動，很快有人將我解救了出來，我這時候才看清那位老婦人的樣子，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見過。

    我的及笄禮順利進行了下去，但是到結(jié)束的時候，母親倒了下去。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慌了，賓客還沒有散，到處都是人，宋姑姑將賓客們?nèi)颊埩顺鋈?，我站在一旁，完全不知所措?/br>
    從小我就知道母親身子不好，而我一直覺得，父親就是因為這一點所以才事事都依著母親，但是現(xiàn)在看來……似乎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父親失神地守在母親的床前，我在一旁看著，然后將這一切都歸咎于那突然出現(xiàn)的老婦人。

    那老婦人沒有離開，她像是專門等著我。

    “你是誰？”我問她。

    “你該叫我一聲外祖母?！?/br>
    我搖了搖頭，“我的外祖母早就去世了?！?/br>
    “他們是這樣告訴你的？”老婦人說不上來是什么表情，也不是質(zhì)疑，也不是震驚，還有點釋懷的意思。

    “你是誰？”我重復了一聲，又補了一句，“母親是因為你才昏迷的，要是母親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我絕對絕對不會放過你?！?/br>
    “有些事情，你該知道了?！?/br>
    老婦人說了許多，有些我能聽懂，有些我聽不懂，比如……她說我不是母親的親生女兒，她說我的母親另有其人，還說我的父親也不是我的父親，若是有機會，她讓我去找一個姓孟的人。

    這不是騙人呢嗎？

    但我突然想起小時候曾經(jīng)去過的那片亂葬崗，想起孟先生。

    我于是跑回去問父親。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親發(fā)火，他讓我去跪祠堂，還說，若是母親醒不過來，就永遠也不認我了。

    那也是我第一次頂撞父親，我說我有權(quán)力知道答案。

    我們父女間的劍拔弩張很快就被母親醒來的消息打散，父親沒再看我，直接跑了回去，我跟在后面，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只是覺得心里空落落的，甚至還有一點迷茫。

    母親有驚無險，這件事情大家也都當做沒有發(fā)生，那名老婦人后來去了哪里，我并不知道。

    只是這件事存在心底，讓我再一次萌生了一個念頭。

    ===

    這是我第一次去孟先生的府邸。

    對于我的到來，孟先生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我聽說了一些事情?！彼沁@樣說的。

    “你認識郗晗嗎？”我問。

    這個名字是從那老婦人口中聽說的，她讓我問孟先生。

    孟先生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甚至還蒙上了一層悲戚。

    “認識。”良久，他才回答。

    “她同我是什么關(guān)系？”在問過這個問題之后，我又加了一句，“你同我……又是什么關(guān)系？”

    孟先生沒有回答，只是對我說，“你的父親是蘇宇曠，別忘了?！?/br>
    我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勇氣，我說，“你才是我的父親，對嗎？”

    我看到孟先生的身子猛地一震。

    “你是我的父親，郗晗是我的母親，對嗎？”我承認這是一個大膽的想法，但是直覺告訴我，我應該是猜對了。

    “你應該忘記這些?！泵舷壬鷩@了口氣，“你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你該以蘇家女兒的身份一直過下去?！?/br>
    他算是變相承認了這一點，而我……我也沒什么想法，我知道了這個答案，但是我并不打算做些什么。

    我是個膚淺的人，孟月行的私生女這個身份，我還沒有勇氣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