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章
在臨朝,能進大戶人家做奶母的,除了身體康健,無病無災,這等必要條件,還有一個可以說得上毫無人性的前提,無子。 無子,又如何會有奶水? 皆因太|祖皇帝在位時,因一膽大包天的皇子奶母而鬧出的,貍貓換太子一案。 據史料記載,太|祖皇帝在位期間子嗣繁茂,有名有姓的皇子便有二十人之多,更不提后宮中多如牛毛的公主,建國頭一年便足足有七位皇子降生,才經戰(zhàn)亂,新朝初立,奶子府中豢養(yǎng)的奶母本就少,偏生當時太|祖皇帝的寵妃,宸皇貴妃,仗著盛寵,一口氣要走了四個奶母。 奶|子府這下可亂了套,只剩下四個奶母,可還有六個皇子嗷嗷待哺,無法只得在民間大肆采選,甚至有了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頭一回,新皇登基第一大事竟是遴選奶母,更有好事者編造出太|祖皇帝喜好人|妻的打油詩大肆流傳。 那位犯下彌天大禍的奶母,便是這一回從民間選進宮的,她生得柔美,又有婦人的豐韻,采選的太監(jiān)第一眼便相中了她,可到了后宮卻無人問津,皆因她這副容貌著實勾人了些,笑話,她們這些后宮妃子要奶母是給她們奶孩子的,不是過來分寵的。 也不知她是走了什么運,最后,這位奶母竟入了皇后的眼,進了鳳儀宮,照顧將將出生的皇太子。 這位奶母家中本有幼子,細數年歲與皇太子差不多大小,按理說進了宮想出去便難入登天,偏生皇后心善,憐她早早與幼子分離,便時常給她假讓她回去看望一二,這一來二去,也不知她是從何時生出的歹心,循著機會便把自己的孩子偷帶進了宮,與金尊玉貴的皇太子調了個個兒。 竟也瞞天過海,讓她這幼子在深宮中平安長到三歲,被她教養(yǎng)得倒是聰明伶俐,對著皇后娘娘時便一聲聲母后喚得娘娘心花怒放,誰又知他背地里卻賴在奶母懷中稱她為母親? 若不是宸皇貴妃陷害皇后未遂,讓這假太子誤食了帶毒的糕餅,恐怕這混淆皇室血脈一事,當真要瞞天過海不知到幾時了。 太|祖皇帝如何震怒,也只能從史書中對那位奶母抄滅九族,以及盛寵一時的宸皇貴妃,貶為庶人幽禁冷宮的判決里窺見一二,再有便是,自此事后,宮中奶母的管制更為嚴格,發(fā)展為大肆搜羅有孕的婦人,豢養(yǎng)在奶|子府,待她們生產過后便將產下的孩子悉數送走,具體去往何處,便是眾說紛紜了。 此法所為有二,一是避免奶母暗生私心,令皇室之恥再度上演,其二,便是利用了女子母性的弱點,離了自己親生子,自然能更加全心全意的照顧皇子,兩全之法,何樂而不為? 起初這個做法只在宮中流行,久而久之,世家大族竟也爭相模仿,發(fā)展至如今斬斷所有后果和可能性,已是及其成熟的了,四目相對皆是陌生已經不足以形容這等慘狀了。 試想一下,你身為一個奶母,不論你生育多少孩子,懷過多少次胎,你從來不會有任何機會見到你的子嗣,如果是個姑娘,運氣好的話等你遇到她時,她已是人上人,但你仍舊只是個奶母,你不認得她,她不認得你,若你犯了錯,她甚至有可能在無意之間便犯下了弒母的罪過,不過你應到會慶幸,畢竟你不認得她,她不認得你。 華氏出自翰林家,家中的奶母具是從奶|子府挑選的,并非氏族私人豢養(yǎng),而□□府里奶母的篩選更為嚴格。 是以,劉mama這種恰好能在大房,一眼認出她的子嗣一事,根本是絕無可能發(fā)生,用腦子稍微想想便能明白的事情,偏偏華氏會上當,簡直蠢得無可救藥。 馬婆子看著粗糙,可從前卻是周家養(yǎng)的奶母,跟著老夫人周氏嫁來衛(wèi)國公府后,她便沒了用武之地,反正也不是周氏最親近的人,隨手便把她配給了馬房的馬夫,年輕時多次生產傷了身子,便一直不能有孕,幸而那馬夫為人憨厚老實,也不嫌棄她,兩個人湊合著過日子。 因此,她最能與此時的劉mama感同身受,她所生育的那幾個孩子,至今也不知散落何處,華氏的作為著實令她怒火中燒,腳下一頓,轉頭看著飛快跑遠的幾個人影,撇著嘴滿臉嫌棄,聲如洪鐘的吼道:“劉mama還曾是二夫人的奶母呢,莫名就把人打得半死,說白了就是心狠手辣罷了,何必整日標榜自己菩薩心腸?也不知道那個臉吶,疼不疼?” 姜氏聽到動靜便和桂mama過來看,看到渾身皮開rou綻的劉mama,也給嚇了一跳,蹙著眉喝止那要走的幾個丫鬟:“劉mama伺候你家夫人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般草菅人命也不怕損了她寶貴的陰德?” 華氏手底下的丫鬟屬實膽子大,不過是個三等丫鬟,面對姜氏的問話仍舊倔強的撐著腦袋,狡辯道:“大夫人誤會了,我們夫人之所以將劉mama送來您這兒,可從來沒有別的意思,不過是一片好心,想讓她們母女二人一家團聚罷了。” 姜氏老早看華氏不順眼了,她那點鬼心腸不說一清二楚,至少抹明白了個七八分,嗤道:“你少在我這兒打馬虎眼,你家夫人是什么德行大家心里都清楚。” 少見母親說話這般銳利,阿芙有些高興,笑指著人事不省的劉mama說:“這人呢,我收下了,二伯母可真是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呢,看著我大房有點喜事,便忙不迭拿自己人下手,好給我們送紅禮來,這廂就謝過二伯母了,只我母親這青霄院的大門好進不好出,若是二伯母以后反悔了回頭管我要人,那時候我可沒這么好說話了?!?/br> “滾吧!” 幾個丫頭被阿芙堵得啞口無言,她們又不是主子,哪里敢跟堂堂衛(wèi)國公府的嫡長女嗆聲,夾著尾巴灰溜溜要走,迎面卻撞上了進門的桑枝。 桑枝看著這烏泱烏泱的一群人,一臉納悶兒,隨口道:“這幾個該不會在芙蕖院沒討到賞,大著膽子來青霄院撒潑了?”說話的聲音不輕不重,在場的人倒也聽了個分明。 想到阿芙以命換來的縣主之位,竟也惹得這么些人眼紅鬧事,姜氏便是一肚子火氣,問道:“姑娘不是派你在芙蕖院你打賞下人嗎?怎么過來了?” 桑枝一臉怪異,道:“回夫人的話,奴婢是在芙蕖院打賞下人沒錯兒,可是……”桑枝一想起這事兒便有些羞于啟齒,眼看著姜氏面露惱意,索性破罐子破摔。 “姑娘命奴婢抬了兩大箕銅錢,在院子里挨個兒賞給院里的小丫頭,旁的院子聽到風聲也過來說了幾句吉祥話,姑娘一高興便也賞了,等姑娘過來您這兒沒多久,便闖進來十來個二夫人院子里的丫鬟,領頭的那個口口聲聲說,二夫人讓她們來芙蕖院領月銀。” 這簡直驚掉了姜氏下巴,看著沒走遠的幾個二房丫鬟滿目震驚。 阿芙卻是一點面子也不給,倚在墻邊笑得花枝亂顫,惹得邊上伺候的丫鬟婆子跟著哄笑起來,把幾個二房的丫鬟羞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桑枝木著臉,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看她們笑便也跟著笑,直聽到阿芙說了一句話后,才開始笑得不能自已。 “怎么?二房何時這般囊中羞澀了?前腳送來一個管事mama不夠,后腳便要將整個二房歸入我大房的名下?那回頭她跟前伺候的丫鬟婆子是不是還得在我母親這兒回話了?” 阿芙兒起了個頭,便有膽子大的跟著起哄,笑嘻嘻的說:“改日二房的幾個姑娘公子也養(yǎng)不起了,是不是也要送來給我們夫人?” 下一瞬便有人接話:“那是不是該叫我們夫人母親?” 阿芙笑夠了,佯裝制止道:“胡說八道什么呢?二房的公子姑娘自然還得叫二伯母母親,”轉眼看著那幾個在哄笑聲中,落荒而逃的丫鬟,臉上還帶著笑,眼眸深處卻一片冰涼:“畢竟,我母親可沒有那般畜牲不如的的子嗣?!?/br> 看她們跑遠了,姜氏才冷笑道:“摳門摳至華鳶這般境界,也是百年難得一遇。” 阿芙不接話,看著劉mama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天才對馬婆子說:“帶她去后罩房安置吧,給她請個大夫來,要死要活看天意吧?!?/br> 阿芙捧著西瓜吃時,偏門還在唱禮,依稀聽見一句“沈都統”,等她耐著性子仰頭聽時,卻又聽不見后續(xù)了,下一瞬便又是旁人送來的一對玉如意,以為自己幻聽,仰躺回榻上,望著滿天的星子想他。 他這會兒在做什么呢? 想著想著便有些困頓,迷迷糊糊之際,聽見了一道奶聲奶氣的貓叫,睜開眼看去時,桑枝提著個竹籃,躡手躡腳的走過來。 阿芙看著桑枝面露疑惑,桑枝也不說話,神神秘秘的將竹籃往她面前推,竹籃的蓋子伴隨著一聲奶貓叫緩緩打開。 一顆毛茸茸的貓頭迫不及待的擠了出來,睜著碧綠的貓眼,看著阿芙喵喵叫,光叫還不算,手腳并用的往阿芙身上蹭。 這是今日在袁皇后的鳳儀宮瞧見的那幾只奶貓其中一只。 桑枝捧著空竹籃獻寶:“您猜猜,這貓兒是誰送來的?” ※※※※※※※※※※※※※※※※※※※※ 請來阿芙身邊云吸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