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梅青曉也不爭辯,自知兄長年少情開,常姑娘是他第一個(gè)喜歡的姑娘,他定是為對方所迷,不可能看到對方癡情之下的算計(jì)。 “常姑娘是不是那樣的人,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兄長你若再和她牽扯,全家人都要跟著你受連累。我知道她約了你,你會去見她。未免瓜田李下你們被人非議,我陪你一起前去?!?/br> 梅青曄睜大眼,不敢置信。 “阿瑾…” “我已知會過祖母,今日會同你一起出門?!?/br> “啊?那你有沒有告訴祖母…” “你放心,我沒有?!?/br> 梅青曄大大松一口氣,心道幸好幸好。阿瑾去也好,他本也打算和常姑娘說清楚。有阿瑾在,有些話可能更好說出口。 常姑娘名芳菲,是一位書香女子。她長得自然不差,算得上是花容月貌。梅青曉對她似乎有些印象,那日宮破之時(shí),倒地的妃子中似乎就有這么一張臉。 常家在常芳菲祖父手上時(shí)也是書香門第,要不是常家父子濫賭,也不至落敗到賣女兒的地步。她與梅青曄約在一家小茶樓,見到梅青曉時(shí),她泫然欲泣的模樣有些微僵,那弱小無依尋求倚靠的模樣瞬間生硬無比。 “梅…梅大姑娘?!?/br> 梅青曉在麓京是數(shù)得上的貴女,她當(dāng)然知道。正是因?yàn)橹?,她此時(shí)才會自慚形穢,恨不得找個(gè)地洞鉆下去。 轉(zhuǎn)念一想未必不是壞事,女子總?cè)菀仔能洝H裟艿妹反蠊媚锩姥詭拙?,說不定事情還好辦一些。 遂又露出凄苦無依的樣子,“求大姑娘救我!” “常姑娘,有話慢慢說?!?/br> 常芳菲低泣著,將自己要被父兄賣給他人做妾的事情添油加醋說了一遍。末了,再三言明自己的心志,絕不與他人為妾。 梅青曄糾結(jié)著,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meimei。 梅青曉沉吟一會兒,道:“這事我已聽我兄長提過,你約我兄長見面委實(shí)不太合適。我兄長赤子丹心最見不慣不平之事,他一腔磊落卻思慮不同。為免姑娘清譽(yù)有損,我便跟著前來。若我梅家能幫的,自會酌情相助,不知常姑娘想讓我們?yōu)槟阕鲂┦裁矗俊?/br> 常芳菲眼神凄怨,落在梅青曄的身上。她久聞梅家大公子之名,那日她是故意摔倒在他面前的。他果然如自己想的一般單純熱血,很容易就被她迷住。 她總不能說,她想做梅家的大少夫人,將來成為梅家的主母。 “我…我…實(shí)在是沒有辦法,大姑娘,您幫幫我…” “我要如何幫你?你父兄執(zhí)意將你賣與他人為妾,必是收了別人的銀子。他們一心為財(cái),不顧父女兄妹之情。我若橫插一杠,只能出高價(jià)將你買走為奴,你可愿意?” 為奴二字,令常芳菲面色煞白。 梅青曄覺得meimei的話太過直白犀利,很是于心不忍,“阿瑾,常姑娘怎能為奴?” 梅青曉淡淡看向自己的兄長,眼神平靜得嚇人。兄長為常姑娘所迷,壓根看不出對方眼里的野心和市儈。 “那依兄長所言,我們買她回去做什么?” 既是買,那便如同貨物,這個(gè)道理世人都懂。 “我們可以給他們家一筆銀子,免得他父兄賣她…”梅青曄嚅嚅著,聲音有些發(fā)虛。 “然后呢?她父兄把銀子花完后,又該當(dāng)如何?” 銀子總會花完,花完后常家父子定會再起心賣女兒。他們梅家再是富庶,也不能去填這個(gè)無底洞。 梅青曄被問住,很是羞愧。 常芳菲暗恨,深覺屈辱,“大公子,大姑娘,我…我不想做妾,實(shí)在是沒有辦法,我唯有一死以保清白…” 堅(jiān)貞的姑娘,總是令人心生憫惜,也更能激起熱血少年的保護(hù)之欲。她深知這點(diǎn),常以知禮堅(jiān)忍之態(tài)示人。 梅青曄心疼不已,雙手緊緊攥成拳,“常姑娘,你別做傻事。說不定侯府買你回去并不是讓你做妾的?!?/br> 他差點(diǎn)把忠勤侯府欲將她送進(jìn)宮的事情說出來,在對上meimei不贊同的目光后深覺愧疚。 “不是做妾,還能是做什么?”常芳菲反問,目光滿是失望。虧得她費(fèi)盡心思,沒想到事到緊要關(guān)頭,梅大公子居然沒有半分想娶她為妻的意思。 梅青曄不敢看她,眼神飄忽。 梅青曉道:“常姑娘如果真不想做妾,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法子。我父親有不少門生,其中不泛許多與常姑娘門當(dāng)戶對之人。姑娘若想一勞永逸,或許我們梅家可以出面替姑娘說個(gè)親事?!?/br> 與常家門當(dāng)戶對之人,定然是寒門學(xué)子。 常芳菲自知自己長得好,一門心思想攀個(gè)好人家,怎愿嫁進(jìn)寒門?她心中頓生惱怒,心道梅大公子帶上自己的meimei,難道是來羞辱她的?她原以為他會助自己脫離苦海,沒想到他如此靠不住。 事已至此,她去忠勤侯府便是。不論是侯爺還是世子,她這樣識文斷字的清白女子,總逃不過一個(gè)良妾。她就不信,沒有梅家,她就出不了頭。 “大姑娘別為我費(fèi)心,我父兄不會同意我嫁人的…我命該如此,怨不得旁人?!?/br> 梅青曄目光沉痛,心生無力。 突然門外傳來靜心等人驚呼聲,雅間門被人從外面踹開,一老一少兩個(gè)痞里流氣的男人進(jìn)來,嘴里嚷嚷著要找人拼命。 “哪里來的小子,竟然勾搭我常家的姑娘!芳兒,你告訴爹,是不是這小子想欺負(fù)你。你別怕,爹會替你做主!” “沒有千兩銀子,這事沒完!” 第7章 心疼 老的那個(gè)看到梅青曄,渾黃眼睛一亮,像看到一堆白花花的銀子。這位公子穿得極好,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 小的那個(gè)注意到梅青曉,眼睛都直了,心道哪里來的天仙美人?!暗€有一個(gè)姑娘…” “什么姑娘…什么?”老的那個(gè)看過來,眉頭皺起。 常芳菲面色慘白,之前她還只是想找地洞鉆進(jìn)去,拼命維護(hù)自己的自尊。眼下她只想消失不見,不想面對自己的父兄。 她所有強(qiáng)撐出來的驕傲在這一刻,全部成了笑話。 “父親,兄長…” “芳兒啊,你快告訴爹。是不是這位公子想輕薄與你,你不要怕,有爹給你做主!”常父拍著胸脯,儼然護(hù)女的好父親。 “對,對。meimei不要怕,他今天要是不賠個(gè)千兩銀子,休想走!”常公子也叫嚷著,好色的目光緊盯著梅青曉不放。 梅青曉心生厭惡,語氣平靜,“這位伯伯想必就是常家jiejie的父親,小女姓梅,與常jiejie有些交情。今日常jiejie邀我前來見面,我便讓我家哥哥送我過來。伯伯說有人欺負(fù)常jiejie,不知那人是誰?” 常父傻眼,不相信地看著他們兄妹,問自己的女兒,“芳兒,這是怎么回事?我聽人說你被一個(gè)公子強(qiáng)行帶走,有沒有此事?” “爹!您是不是想逼我去死…”常芳菲掩面哭起來,已沒有面目再看梅家兄妹,她生平最恨之事就是自己托生在常家。要不然以她的長相才情,不拘落在什么樣的好人家,總不會比梅家大姑娘差。 “這么說你不是和我家芳兒約好的?”常父不死心,瞪著眼問梅青曄。 梅青曄艱難道:“我是送我meimei來的?!?/br> “爹!女兒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怎么會和男子私下相約?”常芳菲低泣著,模樣可憐。 “喊什么喊?沒用的東西,不是說自己有本事攀上比侯府還好的人家嗎?白瞎了老子把你生得這么好看,你還有臉哭!”常父沒有訛到人,滿心的不痛快,怒火全撒在自己女兒身上。 常芳菲臉色更白,緊緊咬著唇。她好恨哪,她為什么要有這樣的親生父親和兄長?她是這樣的難堪,簡直無地自容。 梅青曄心思雖粗,此時(shí)也是警醒過來,頓時(shí)腳底發(fā)寒。常姑娘原來真的一心想攀高枝,她是有意接近自己的。如果阿瑾沒有陪自己前來,今日他就會被常家父子拿捏住。散些錢財(cái)是小,就怕以后被人要挾沒完沒了。 一個(gè)不好,梅家都受他拖累。少年的熱忱被風(fēng)雪無情吹打,打得他意氣全無。他不想再看常芳菲的臉色,心情很是沉重。 常父潑皮,一見今日弄不到銀子,心情很是煩躁,“哭哭哭,就知道哭。爹都是為你好,要不是爹替你著想,你能去侯府吃香喝辣。你天生就應(yīng)該是金貴人,那侯府新貴定能供你吟詩作對風(fēng)花雪月。” “爹!你別說了!我只恨身為常家女,我恨!”常芳菲欲奪門而出,卻不想被人拉住。 梅青曉怎能容她含糊過去,清冷的眼神看著她,“我兄長無辜,若有不明就里之人,或許會對今日之事頗多揣測。還望常jiejie和常伯父與他人解釋一二,莫要把我兄長牽扯到你的家事中?!?/br> “梅大姑娘,你這是何意?” “我的意思很簡單,世人容易被蒙蔽。倘若日后有人提及此事,還道是我兄長糾纏常jiejie。所以我希望以后你們常家如何,不要扯上我梅家,更不要扯上我兄長?!?/br> 常芳菲的臉色頓時(shí)大變,眼神變得十分怪異。 梅青曉目光如常,半分不避她。 她突然冷冷一笑,甩開梅青曉,掩著面狂奔出去。常父悻悻,狠狠瞪梅青曄一眼,算這小子走運(yùn)。 常芳菲的哥哥眼睛還直愣著盯著梅青曉看,梅青曄一個(gè)眼刀子過去,“看什么,再看把你這雙招子挖下來!” 對方一嚇,趕緊跑了。 不用再多言,梅青曄只不是傻,以后再也不會去招惹常芳菲。他肩膀一垮,神情變得很是失落。 “阿瑾,幸虧有你。” “兄長,吃一塹長一智,以后行事記得三思?!?/br> 被meimei教訓(xùn),梅青曄倒是習(xí)以為常。就是這次太過丟臉,他氣焰正盛的少年志氣被深深打擊到,很是覺得沒面子。 梅青曉淡淡道:“走吧。” “去哪兒?” “我與祖母說今日出門買些東西,你陪我逛一逛。” 昨日她去庫房找布料時(shí),得知今日府上的管事要出門采買。梅家采買都有相熟的鋪?zhàn)?,衣料鋪?zhàn)铀侵赖摹?/br> 鋪?zhàn)永锏恼乒裾J(rèn)識他們,忙上前招呼著。 得知管事已定好布匹,鋪?zhàn)永镎郎?zhǔn)備裝車送往梅府時(shí),她表示正好自己打算回去,可以幫忙捎帶一些。 梅青曄大受感動(dòng),心道阿瑾是特意陪自己走一趟,什么逛街的話都是幌子。逛布料鋪?zhàn)右彩亲鰳幼?,要不然對祖母不好交待?/br> 鋪?zhàn)拥恼乒窀屑げ灰眩犯@次要的料子不少。恰逢天氣漸要暖和,府上主子和下人都要置辦新衣。他方才正愁一趟板車送不完,兩趟板車又費(fèi)人手。 梅家大姑娘真是心善,竟然解了他的燃眉之急。鋪?zhàn)拥陌遘嚫诤竺妫缓笤隈R車的車轅上綁了好些捆布料。 梅青曉提議繞路,為免再遇到常家人。梅青曄正有此意,讓車夫繞道。繞的道有些遠(yuǎn),她不時(shí)掀開簾子往外看,似乎很是好奇。 “兄長,這是哪里?” “這里是落英巷,再往前就是香樟弄,葉訇就住在那里?!泵非鄷险f著,想到meimei不喜葉訇,面上有些懊惱。 梅青曉心跳得飛快,她當(dāng)然知道這是哪里。 旁邊的巷子處,似乎有幾個(gè)黑拖著什么人往里面去。后面跟著一位搖著扇子的白衣公子哥兒,那公子身形肥碩,著白衣如同裹著白布的木桶。 她眼神微凝,認(rèn)出他來。 那幾人拖著的也不知是什么人,那人在掙扎,腳胡亂地蹬著。突然她看到那人鞋子上的破洞,心沒由來的一個(gè)猛縮。 “停車!” 梅青曄驚訝,“阿瑾,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