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驕道：“你得救了。”

    “呵呵呵呵，我，我得救了。我在這個缸里泡了快十年了，身體早就臭了，爛了。我沒有手，沒有腳?！笔溃骸柏テ?，求求你送我一程吧。這些年里我每天都盼望著快點死。”

    “可秋男看著我，不讓我輕易尋死，我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我等這一天解脫等了很多年了。原以為這輩子都等不到了?！?/br>
    霍驕低頭想了一會兒，撿起地上的劍，轉身對霍承綱道：“霍先生對不起了，我總是在許諾，總是在撒謊。每次都說是最后一次?？擅看味疾蛔杂X有下次……”

    說著哽咽起來，霍驕覺得她很對不起霍先生對她的教導。她別過臉，低頭道：“無論你同不同意，無論您多厭惡我，惡心我，我都要做?！?/br>
    霍驕抽出劍，問十六，“你還有什么遺言嗎?！?/br>
    十六慘白一笑，木桶里散發(fā)出濃烈的惡臭味。十六想來想去，已經對那個貧窮只為生兒子的家里沒有任何感情。這個世上她沒有話想對任何說。

    有，也只是黃泉下的十九。

    想起十九，十六突然抬頭對廿七道。

    “我還記得，你從小就和我們不一樣。當年初進荊軻閣時，秋男為了讓我們不害怕，允許我們一人養(yǎng)一只寵物。當時大家都很高興，有養(yǎng)貓的，有養(yǎng)狗的，還有養(yǎng)兔子、大白鵝……只有你養(yǎng)了一只紅冠大公雞?！?/br>
    霍驕對過往并不想提及，表情冷淡。

    霍承綱卻聽的心里一動。

    十六繼續(xù)道：“大家都對自己的寵物呵護備至。撥出自己的口糧給它喂食，給愛寵做小衣服。只有你最冷漠，用繩子把它栓到屋檐下，任由它啄蟲子啄蚯蚓。好好的大公雞，被你養(yǎng)的面黃肌瘦。”

    霍承綱上前一步和霍驕并肩站在一起，聽的出神。

    十六道：“后來秋男讓大家殺了自己親手養(yǎng)的動物，大家都哭成一片。只有廿七你面無表情的動了手。那時我才恍然意識到你的高瞻遠矚。”

    “高瞻遠矚?！被舫芯V低喃了一遍，側目望著清純嬌美的霍驕。

    因為知道注定沒有好下場，索性一開始就不動真感情。所以她才說不難，不動感情就行了。對嗎？

    一開始是殺大公雞，后來是殺同屋同伴，再后來殺人。

    殺熟悉的人，殺陌生的人。漸漸的，廿七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至少，看起來都沒有一點負擔。

    她在地獄里變成了魔鬼。

    霍承綱慘然一笑，默默地撿起地上一把干凈的劍交給霍驕?！叭プ霭?，這是最后一次?！?/br>
    霍驕錯愕片刻，低頭，換過霍承綱手中的，干凈的劍。

    臨死前，十六對霍承綱道：“霍先生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她意有所指道：“廿七是殺手，她動手通常是一擊致命。”

    唐行是開膛破肚而死。

    霍承綱目光微閃，驀地抬頭。只有秋男才有這個癖好！

    十六頓了一下，剛才他們爭吵她聽見了。任誰困在這方圓之地，眼睛漸瞎，日夜輪回風吹雨曬耳力也會變得敏捷。

    十六釋然一笑，“謝謝你讓廿七破例動手。您的大恩大德，我只有來生再報。”

    第九十六章 回京

    霍驕最后一次以廿七的身份動手, 殺死被做成人彘的十六, 走出流孤堂。

    天空中悶雷隱隱，雨前云層透出一縷陽光。接著大雨磅礴，一場大白雨后, 天際掛起了貫穿巍山的彩虹橋。

    霍承綱上馬車后對霍驕伸出手, 她遲疑了一下, 猶豫的把手放在他掌心。

    霍承綱穩(wěn)穩(wěn)的攥住, 溫暖著她的手心。

    馬車搖搖晃晃, 兩人靠在馬車里說話。

    霍承綱先開口問：“情報堂旁邊, 那個古怪的娃娃屋是什么。巫蠱, 詛咒？”

    霍承綱想起霍驕手上也握過類似的娃娃, 大惑不解道：“你和秋男纏斗時，為什么身邊也掉了一個娃娃?！?/br>
    霍驕一言不發(fā), 抱住他的手掌, 把的臉嚴絲縫合的貼在他掌心, 鼻梁親昵的蹭著，她喃喃道：“霍先生，不要問了。都過去了?！彼竭厯P起一個釋然的笑，側著臉問霍承綱，“為什么你最后同意讓我殺十六？”

    她動手的最后一刻，霍承綱突然道：“這是你最后一次碰刀劍?！睖責徼F掌握住她的手腕，輕輕道：“和過去做個告別吧?！?/br>
    十六最后是笑著走的。

    霍驕和唐行替她在義莊挖了個墳。

    霍承綱道：“她活著是種痛苦，不是嗎?！?/br>
    解脫是自己的，只有自己認為的解脫才是解脫。旁人一廂情愿的好都不是。

    就像, 流孤堂很多人都怨恨著霍驕的背叛。怨恨著霍驕帶人摧毀了流孤堂。

    明明流孤堂給了他們偌大的折磨和痛苦。他們還是偏執(zhí)又執(zhí)著的守護著流孤堂。

    讓人啼笑皆非。

    霍承綱心里感慨了一陣，伸手招霍驕入懷?；趄湜]有靠過去，只是主動趴在他膝上，側臉揚眸看著他清雋的下顎弧線。

    兩人暫時還不回家，要去鎮(zhèn)上最大醫(yī)館探望被救出來的孩子。情報堂的證據也要盡快清理出來。

    霍驕的內心并不寧靜，守在沉靜如淵的霍承綱身邊卻格外踏實。

    “霍先生，你還沒有告訴我，你今天為什么會來？”

    這不是霍承綱的性格?；舫芯V從來都是隱身幕后，出謀劃策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