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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白月光穿成替身后在線閱讀 - 其三十九 縛心

其三十九 縛心

    寒蓁微微一怔,脫口而出道:“怎么會?”

    話才出口就曉得不對,皇帝沒理由騙她,且老國公當(dāng)年是太上皇的肱股之臣,雖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縱使皇帝再恨太上皇,依他的性子也必不可能抹黑一個過世多年的良臣。

    因而白了一張臉,定定地望著皇帝。

    皇帝清了下嗓子,接下來的話對他而言頗難啟齒,先起身將寒蓁按在身邊坐下,跟著徐徐道:“今日大理寺卿又送了卷宗來,平西老將軍恐怕也在其間?!?/br>
    寒蓁細(xì)細(xì)的抽氣,平西老將軍與老國公乃是故舊,又一同做過太上皇的伴讀,后來結(jié)成兒女親家,親厚非常。太上皇時兩人一文一武,權(quán)傾朝野。若是當(dāng)真要下狠手誣陷一個人,不說有證據(jù),即使沒證據(jù),太上皇也未必會駁他們的面子。

    如是想了,又暗自往下思量,旋即抿了抿唇道:“老國公同平息老將軍皆已過世,且都配享太廟······”

    “此事并不容易?!被实圯p嘆一口氣。

    寒蓁的頭漸漸低下去,卻不能怪皇帝,他若是要翻案,便是將辰景殿里那位的面子撕下來,還要在地上狠狠地踩上兩腳。這對于皇帝而言,必是個難以抹滅的污點。

    “孝”之一字,古來有之。若父親有錯,當(dāng)兒子的指出,便是天大的不孝。這樣的事哪怕落在庶民身上,都足以使他被戳著脊梁骨過完一輩子,遑論多少雙眼睛盯著的皇帝呢?

    皇帝愿意相信她的父親是個清白之人,也試著替他查出真相,她又非是不知事的人,怎能用皇帝的名譽(yù)去做賭注?

    父親最大的愿望是見明君臨朝,政治清明,海晏河清,如今這般,想必他見了,也會高興。

    “雖是不易,但朕不會使明珠蒙塵,更不會讓一個忠臣受這般污蔑。”

    “可是陛下——”寒蓁急得想站起來,被皇帝揮手按下。

    “朕登基以來,換了許多父皇時的老臣,其中也不乏開國功臣?!?/br>
    言下之意就是,連這么大逆不道的事都做了,他還怕這些?

    這件事,寒蓁有所耳聞。聽說此舉一出,朝野震動,不少文臣以死勸諫,直言要血灑金鑾殿,以求皇帝收回成命,然而皇帝端坐殿上一言不發(fā),仿佛絲毫不在意這幾個老臣的姓名。那些文臣最終還是沒能撞上護(hù)殿蟠龍柱,一個個拿著皇帝賞的金帛灰溜溜地滾回鄉(xiāng)去。

    那時民間反對之聲不少,不少學(xué)子還站出來道皇帝的皇位來得不清不楚,然而沒過兩年眼看著皇帝的治理之下,大楚愈發(fā)強(qiáng)盛,這樣的聲音也就小了下去。

    “朕只做自己想做之事,史書中要如何記載,是非公允后人要如何評說,都與朕無干系。朕只是想說,這件事揭發(fā)出來,茂國公府必然受到影響,你——”

    腦中恍惚閃出莫夭夭幼時窩在老國公膝上,鬧著要父親替她梳頭時的畫面,可抱著女孩的男人須臾間化作父親的模樣,轉(zhuǎn)眼又如云煙般消散。

    寒蓁定了定神,一字一句道:“陛下既決意要查,就該查到底,不應(yīng)該為這些小事絆住手腳。他當(dāng)年既做了,就該想到后果,否則大楚的法理何存?至于茂國公府······”寒蓁輕咬一下唇,“若是要恨,也由得他們恨吧?!?/br>
    “你該信他們,莫相與寧王妃不是不辨黑白之人。”皇帝伸出手在她肩頭輕拍一下,“何況要徹查的旨意是朕下的,該恨的也是朕。”

    他這一拍倒像是要將寒蓁肩上背負(fù)的重?fù)?dān)挪至自己身上一般,寒蓁猛地抬起眼,望了皇帝片刻,動了動唇,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什么。

    皇帝揚手叫她回去休息,她便退了出來,回轉(zhuǎn)瑯軒殿。

    父親一旦恢復(fù)清白之身,那么皇帝便是她的大恩人,恩與恨之間,她該如何抉擇?

    寒蓁仰頭看向四周的宮墻,皇帝談及安樂身世時的“愛恨”之論,此時竟應(yīng)在她的身上。父親曾說:“一顆心若是自由的,世上萬物皆縛不住你?!?,她原以為即使進(jìn)了太一城,即使自由受了限制,她也不會如那籠中雀鳥,連原本的自己都失去。

    如今看來卻正巧相反,真正被縛住的本非軀殼,而是心啊。

    一路上有些渾渾噩噩,直到回到瑯軒殿見德林與銀笙皆忙忙碌碌,將人招過來一問,才曉得韃坦國君請了皇帝午后往御苑狩獵,而他帶來的一熊一獅早已被投入密林之中,便作為此次彩頭。幾人正忙著開庫取騎裝與鞍韉出來。

    自從她接了籌備闔宮夜宴的差事,皇帝似乎是怕她辛勞太過,免了晚間值夜。前幾日心疾突發(fā),連端茶遞水的活也幾乎不愿讓她做,因而這件事她到現(xiàn)在才知曉。

    日子過得實在清閑,吃食皆與皇帝同樣,又有太醫(yī)院每日遣人來診脈送藥,怪道瑯軒殿一概宦官侍衛(wèi)都將她看做了半個主子。

    銀笙略有些擔(dān)憂,捏著手指問她:“姑姑您說,這韃坦國君究竟是個什么意思?昨晚請喝酒的,今日請狩獵的。究竟是怎么個意思?”

    寒蓁想起昨夜皇帝與韃坦國君對飲時臉上心照不宣的笑,猜到兩國之間多半是友非敵,可事情既還沒定,她便不能肆意吐露,便拍拍銀笙的肩,寬慰道:“誰能懂他人心中想法呢,但韃坦國君既然有意將公主送進(jìn)宮,想必是有意交好的。”

    想了想又問立在一旁的德林:“不知陛下騎射如何?”

    “陛下開蒙晚,但文墨騎射也是佼佼者?!钡铝终遄肿镁?,“只是陛下信佛嘛,每年春獵秋狩時也只是走個過場,不愿輕易開弓射傷生靈?!?/br>
    寒蓁點點頭,轉(zhuǎn)回偏殿去取了只素日里繡的荷包出來。玄色底子的荷包上繡了金龍出海的紋樣栩栩如生。她將荷包遞給德林囑咐道:“你把這個交給陛下,里頭有我打的一只平安結(jié)。熊與虎皆是猛獸,雖有侍衛(wèi)在側(cè),還是仔細(xì)些的好?!?/br>
    德林喜滋滋地接下,放在盛了騎裝的紫檀木雕花托盤上:“陛下見了定然高興。”

    寒蓁臉上有一閃即逝的不自在,這時外頭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安樂蹦蹦跳跳越過門檻,像一只翩飛的蝴蝶般往寒蓁身上撲。

    “公主殿下,這可不成,陸姑姑身子不適,不好抱您的。”銀笙急白了臉。

    “不妨事的,那就那么嬌貴了?”寒蓁把想要退開的安樂往自己懷里摟,“抱公主的力氣我還是有的?!?/br>
    安樂把頭靠在寒蓁胸前,委委屈屈道:“你兩天沒有來看我了。她們都說你生病了,你是要死了嗎?”

    “呸呸!童言無忌!公主又忘了!”秦箏跟著跨進(jìn)來,對寒蓁歉然一笑,“瞧瞧,竟傳得這么快?!?/br>
    寒蓁微微一笑,淡淡道:“我既不怎么出瑯軒殿,也不在意這些事。只是后宮中流言四起,終究有損皇后娘娘賢名,且再看吧?!?/br>
    她垂下頭摸摸安樂的小臉,忽然心中一動,問她:“殿下先和銀笙去吃點點心好不好?奴婢與秦嬤嬤有事要說?!?/br>
    “你有何要問?”

    “前光祿寺卿的千金······”

    秦箏頗不解地望著她:“你將人支開,就是想問我太子妃的事?”

    “是,他二人可有子嗣?若有,年歲幾何?”

    秦箏上下打量她一番,皺起了眉,搖搖頭道:“為何突然問起這個,你是個聰明人,該知有些話不說為好。但你既然問了······太子妃所出有一子一女,若是還活著,應(yīng)當(dāng)同你差不多大?!?/br>
    寒蓁點點頭,輕聲道:“多謝?!?/br>
    *

    弓弦被撥動之聲傳入耳中,韃坦國君嘖嘖兩聲:“這弓倒是不錯,沒想到大楚也有這般能工巧匠,可叫我大開眼界了?!?/br>
    皇帝微微一笑,在他身側(cè)群臣皇子圍繞:“高皇帝馬背上打天下,到如今也不過傳了三代,尚不足百年。若是沒有能打造這樣一副弓箭的鐵匠,倒實在是有愧高皇帝遺訓(xùn)了?!?/br>
    韃坦國君“嗯嗯”兩聲道:“你祖父嘛也確實是個梟雄,可惜你們太上皇就差了那么點?!彼粨P馬鞭,在皇帝胯/下之馬的臀上不輕不重地抽了一下,“怎么你有著韃坦的血統(tǒng),又是你祖父的孫子,竟然不敢張弓搭箭不成?”

    身/下黑馬險些撅蹄而去,而皇帝仍是不緊不慢的樣子,隨意在黑馬頸上撫摸兩把,便叫躁動的馬兒安穩(wěn)了下來:“非不敢,乃不愿耶?!?/br>
    “陛下不愿殺生,不如由臣兄代勞如何?!?/br>
    皇帝循聲望去,便見紀(jì)王一身紫衣坐于馬上,引轡奔著韃坦國君身邊,向他一拱手,爽朗一笑:“陛下仁善,不愿箭上染血,國君若要盡興,不妨由我來陪國君?!?/br>
    “別沖動?!蹦陌聪聦幫踯S躍欲試的手,直視前方,“他是你皇兄?!?/br>
    寧王暗自啐了一口,見前方皇帝瞥了他一眼,才縮了縮脖子,壓低聲音道:“他算個什么東西,為何兄長當(dāng)初沒有連他一起收拾了?”

    “師出無名,你待如何?”

    右邊紀(jì)王在與韃坦國君閑聊,后頭莫楚茨與寧王竊竊私語?;实鄢聊靥魍h(yuǎn)方的景色,像是與萬物隔絕,誰的舉動都落不盡他的眼中。山中景物凋敝,遠(yuǎn)處卻有一抹鵝黃在風(fēng)中顫顫搖動。

    皇帝張弓搭箭,漫不經(jīng)心地拉滿弓弦。放下弓后,他喚來薛閑:“去,把花撿回來?!?/br>
    薛閑一去一來,帶回兩支迎春花枝?;实垲┝艘谎郏骸耙恢腿ヌ髮m里,一支送回瑯軒殿。”

    遠(yuǎn)隔百里之外,一箭射落兩支花枝,這并不會比射中近在咫尺的獵物更容易。

    眾人靜默一瞬,隨后從近衛(wèi)軍中爆發(fā)出一陣激烈的喝彩。韃坦國君也在撫掌:“好??!縱兵不血刃,也足以證明過人之處,真像你母親。”

    “既如此,國君可準(zhǔn)備好入山了?”

    “那是自然。”韃坦國君縱身大笑著,揚鞭入深林。

    皇帝在莫楚茨經(jīng)過他身邊時,解下腰間一枚令牌扔進(jìn)他懷中:“今夜進(jìn)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