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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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回來時,白行簡將線泡浸在墨硯里,蘸了墨,又把那塊修得四四方方的木板拿了出來,將線取出,兩頭固定按在木板邊緣,將線的中間部分高高挑起,又迅速松了手,帶著墨汁的線瞬間在白花花的木板上彈出了直直的一根墨色直線。 他換個方位又彈了一根,直到整塊木板上布滿了細密的格子,把它放在一旁晾著,這才睡下了。 第二日白天,蕭清和沒有見著白行簡,到了晚間,他才又來給自己送晚飯,哄著喂他吃了,又拿出了棋盤。 蕭清和看得眼前一亮,也不知道這荒山野嶺的,他是哪里得來的棋盤。 “清和,你輸了?!?/br> “再來。” “清和,你又輸了。” 蕭清和棋藝不精,他爹倒是下棋的一把好手,可惜他從來靜不下心來跟著學。 這晚白行簡好像來了興致,也不讓著他,每一局都把他殺得片甲不留。 “報!” 一道銀色的身影隨著這聲通報闖了進來。 白行簡被打斷了棋癮,皺了皺眉頭,道:“何事?” “東南方向見明火,疑似有敵入侵!”那人單膝跪地,兩手抱拳置于頭頂,一直埋著頭。 這是蕭清和這些天來見過的第一個除白行簡之外的人,可得好好看一看。 忽而,他臉色一變!瞳孔放大,手開始微微顫抖。 他永遠忘不掉這身衣裳! 不久前,穿著這身衣裳的人將他圍困在東巽,手中的戰(zhàn)戟盡數(shù)插入了李伯伯的胸膛。 這些人是南斛軍!是白行簡的人! 白行簡殺了他的李伯伯! 白行簡回頭看見了雙目赤紅的人,這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臉色大變。 “清和?!?/br> 蕭清和一把打開他伸過來準備摸他臉的手,他氣得渾身發(fā)抖,卻執(zhí)拗地望著他的眼睛,像是等待宣判一般,“那日……在東巽,是你的人?” 白行簡幾乎要被他眼中的情緒所灼傷,他錯開了目光,道:“是?!?/br> 蕭清和眼前一黑,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抬腿狠狠一腳踹在白行簡的胸口! “將軍!”那情報兵再次出聲提醒白行簡情況危急。 白行簡深深地看了雙目赤紅的蕭清和一眼,轉身出去了。 蕭清和喘不上氣來,他就張大嘴巴來呼吸,每一口進入喉嚨的空氣刀割似的凌遲著他的喉嚨和心臟,疼得鉆心,他自虐般一口接一口劇烈地吸氣。 怎么不讓他死了?!為什么不讓他死在東巽,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就他一個人活著! 蕭清和幾乎要承受不住這股情緒的沖撞,他頭痛,整個腦袋都回響著嗡嗡的聲音,一手握拳,一下下砸在腦袋上,妄圖減少疼痛,視線也漸漸模糊。 他一只手四處摸著,想找東西扶住站穩(wěn),突然喉頭一甜,蒼白的唇間溢出了鮮血,順著下巴一滴滴在地上砸破,開出一朵朵血花。 “清和!”帳布猛地被人掀開,來人的聲音是他很熟悉的少年音,這聲音幾乎刺激得他一瞬間流了淚,只是他眼前一片漆黑,只模糊看得到一道黑影超自己飛奔而來,實在看不清他的臉。 “遲崽……”蕭清和小聲地叫出兩個字,搖搖晃晃地朝聲源走過去,手背一緊,在感受到自己被人抱住之后,他才放任自己失去了意識。 …… 他恢復意識時天還沒亮,眼前一片漆黑,他坐直身體,下意識伸出手去黑暗中摸索著,卻沒有摸到什么東西 。 頓時心下一沉,難道又是夢嗎?他最近總是做一些光怪陸離的夢。 他準備站起身來,因為天黑看不到,落腳也不知道踩到哪里,腳腕一擰,他身體一歪,倒在了地上,一聲巨響回蕩在耳畔,一陣劇痛從腳踝和膝蓋席卷而來,他疼得“嘶”了一聲。 看來,不是夢了。 “清和!你醒啦!” 蕭清和聽到這道透露著驚喜的聲音和他向自己跑過來的腳步聲,所有的不安都漸漸消散了。 宗政遲平日里充滿活力與光芒的聲音這廂充滿了擔憂與心疼,“你別動!讓你不聽話,摔了吧?” “遲冉,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蕭清和一和宗政遲在一起就難免有些孩子氣,笑容里帶著些稚氣,道:“你慢些跑,天還沒亮,烏漆麻黑的,當心摔了。” 這時宗政遲已經(jīng)跑到他身邊了,他只感覺肩膀一緊,宗政遲已經(jīng)將他扶了起來。 他雖睜著眼睛,卻看不到宗政遲眼中的震驚,憐惜和痛苦,只聽到他顫抖不止的聲音說道:“清和,現(xiàn)在是午時?!?/br> 哦,午時,午時就午時嘛,有什么好哭……不對!午時!那為什么看不見一點光芒。 蕭清和的手不自覺地抖了起來,他用只手在空氣中摸索著,突然被一雙溫暖的手包裹住,他艱難開口,問道:“遲崽,我……是不是失明了?” “不會的!”宗政遲聲音瞬間提高了,也不知道這句話是說給蕭清和聽,還是說給自己聽的,“你別急,我馬上去找大夫!你乖乖在這里等我!” 宗政遲扶著他回到床榻,一手護著他的后腦勺,把他慢慢放回榻上,動作輕柔,其間他喉中壓抑的哭泣聲蕭清和聽得真切。 “你乖一點,不要亂動,我馬上回來。”帶著潮濕的唇輕輕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這才走出去了。 哈!這樣一副令人作嘔的尊容,還是個瞎子,虧得他也親得下去。 蕭清和怎么待著可能不動,他一個廢人留在這里做什么,他不愿意拖累任何人。 他要離開這里!不能做任何人的拖油瓶,征戰(zhàn)還沒有結束,宗政遲有他的抱負,他不能拖累別人,他也不愿意回到懷耒城,他不愿意父親母親看到他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更不知道怎么開口跟父親母親說李伯伯為了保護他被萬戟穿心而死! 蕭清和慢慢下了塌,用完好的那只腳一點點試探著,一手在空中胡亂地摸索著,走了好一會兒,摸到一個軟物,腳下像是踢到了什么東西,他整個人向前一撲,倒了下去! 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襲來,他是倒在榻上了! 原來,他摸索了這么半天又回到了原地!真是好笑! 蕭清和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快要被絕望所淹沒,又哭不出來,便只能笑。 他耳朵一動,聽到動靜,料想那個方向便是出口,“誰!” “清和,跟我走吧?!?/br> 他對這聲音一點都不陌生,這聲音前兩天還帶著溫柔的笑意對他說,“清和,你輸了?!?/br> “白行簡!”蕭清和面朝聲音傳來的方位,冷冷地道:“你應該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只要我開口大喊一聲,你便折在這里了?!?/br> 他聽著白行簡的腳步聲慢慢近了,他篤定道:“你不會?!?/br> 蕭清和輕蔑一笑,“白將軍倒是看得起我,清和膽子可小得很!” “我能混得進來,當然也能混得出去。” 須臾,他感到眼皮一暖,白行簡的手指輕輕撫摩了上來,“清和,你的眼睛……” 那悲傷的聲音令蕭清和一怔,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他看不到此時白行簡的表情是多么的悲痛,他也不知道自己此時眼神多么渙散。 “清和,跟我走吧?!卑仔泻営只謴土四歉敝t謙君子的模樣,溫柔地在他耳邊勸他。 “你也不想拖累別人是不是?你腿腳不便,還少了一只右臂,斷手斷腳的你再也握不了刀劍,上不了戰(zhàn)場,去了也只是拖油瓶?!?/br> 白行簡每說一句話都如一把刀子,一下接一下插進蕭清和的胸膛,“更何況你現(xiàn)在雙目失明,不但幫不了忙,還離不了別人的照顧,甚至連進食都需要別人喂到嘴邊,若我是你,我一定選擇拖累敵人,而不是自己人?!?/br> 蕭清和胸口不停起伏著,內里鮮血淋漓,白行簡平用靜如水的聲音說出這些傷人至極的話自然有刺激他的成分,但他自己心里清楚,這些都是實話。 他就是一只拖油瓶。 既然是一個拖油瓶,那白行簡為什么又要帶走他呢? 無論到了哪里,他都只是如同改嫁婦的孩子一樣的存在,多余。 片刻后,他聽見一道聲音響起:“好,我跟你走。” 那是他自己的聲音,他幾乎已經(jīng)記不起自己本來的聲音是什么樣的。 白行簡拉著他時走時停,有時候按著他的腦袋蹲下,耳邊響過一陣腳步聲,有時候突然跑起來,他看不見,值得由著他牽著自己的手往前跑,白行簡帶他跑到一片稍現(xiàn)空曠的地方,他稍稍喘了口氣,隱隱聽見了馬匹嗤鼻的聲音。 突然腋下一緊,蕭清和感覺自己騰空一起,被人抱了起來,耳邊有溫熱的氣息,白行簡聲音里帶著一絲壞笑,“腿分開。” 他分開了雙腿,這才感覺到身下騎著的是一匹馬,他實在不明白為什么這個人還能笑得出來,眼下的情況不適合開玩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也不是能調情的關系。 背后一陣涼風襲過,白行簡翻身上馬坐在他身后,呼吸間的溫熱氣息全都撒在他的耳畔,“清和,別害怕,別難過,我陪著你?!?/br> “駕!” 韁繩一拉,白行簡一夾馬腹,馬兒便極速疾馳起來,不消多久就能帶著人離開北祁的地界。 蕭清和聽著耳邊“呼呼”的風聲,暗自嗤笑了一聲,害怕?他害怕什么?這世上還有什么東西是他害怕的? 小時候害怕牛鬼蛇神,現(xiàn)在沒了眼睛,這些東西就連他想看都看不到了,難過?他有什么好難過? 難過毀了容?他瞎了,再丑的臉,他也再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