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里。

    這一天一大早, 孫薔的心情很差。

    孫家把她趕出去一個星期了, 她還沒接到可以回家的通知。這一次, 她好像闖禍真的闖大了，連二叔也沒有來看她。這是從前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難道是梁曼給二叔吹了枕邊風(fēng)——故意整她的是嗎？!

    再說了, 她哪里干的了照顧人這種活啊。向來都是別人照顧她的, 什么時候輪到她這個千金大小姐給人做端茶倒水的粗活了？！

    這簡直玷污了她的芊芊十指!

    所以孫薔很生氣, 不想再干下去了。

    見到乳母李白英的時候, 她的語氣也很沖：“老不死的要死就干脆一點，這樣眼巴巴地賴在醫(yī)院坑我們家的錢干什么？！”

    李白英聽了這話，什么也沒說, 只是默默流著眼淚——這是她的親生女兒, 卻冷漠的比陌生人還無情，照顧了這么多天, 居然從頭到尾沒有一句好話。

    這時候，她才想到了一手養(yǎng)大的田穗。

    她的女兒田穗, 總是那么乖巧, 那么懂事, 會照顧她喝藥，會給她下廚做飯, 會輟學(xué)賺錢給她治病，絕不增加家里一分一毫的負擔(dān)……那才是個孝順女兒的樣子?，F(xiàn)在的孫薔哪里有一絲一毫比得上田穗？!真的是事到臨頭才知道養(yǎng)女田穗的諸多好處 。

    她不禁問道：“小穗呢？小穗還在你家里嗎？”

    一聽到田穗的名字，孫薔的心情又惡劣了起來：

    要不是田穗把那支鋼筆搜羅了出來, 她還不至于淪落到如此的地步！她會被發(fā)現(xiàn), 全部都是田穗的錯！

    “田穗？呵, 你還有臉問我啊，你個不要臉的女兒勾搭我二叔，被我二嬸抓了包，她早就被掃地出門了！”

    孫薔惡狠狠道，她連這樣毫無根據(jù)的臟水都往田穗的身上潑去。

    田母愣了一會兒：“不會的，不會的，我家小穗不是那樣的人，你，你可別胡說！”

    “哼，有其女必有其母！你們兩個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孫薔不想再看她這張老臉了，把門響亮地一甩，就走了出去。

    ——大好光陰，她不想浪費在這個老不死的身上。與其待在這破醫(yī)院，還不如去國際商城買個香奈兒包包或者紀(jì)梵希香水什么，這心情才能痛快一點。

    孫薔剛剛出了醫(yī)院，身后就有兩個護工跟著，連她逛街都要“監(jiān)視”。

    孫薔瞪了她們一眼，就徑直走到了銀行里面，想拿出那么個七八萬過來逍遙快活。

    可是柜臺的小姐道：“對不起小姐，您的銀行卡余額為零?！?/br>
    “什么？！孫薔嚇了一跳：“不可能的，我這卡上還有20萬呢！”

    “不好意思小姐，我們查了你的取款記錄。就在昨天下午，您卡里的余額已經(jīng)全部被劃走了……”

    孫薔愣住了：“是誰劃走的？！”

    “開戶人。”

    這張零花錢卡的開戶人就是她二叔！難道二叔真的放棄她了嗎？!

    孫薔這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 。

    她趕緊打了電話給二叔，她知道只要自己乖乖道歉，撒個嬌，哭一聲什么的，二叔心一軟絕對會站在她身邊的。可是這一次，二叔居然不接她的電話。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她哭著鬧著要回去孫家討個公道，可是兩個護工說，孫家現(xiàn)在也不準(zhǔn)她回去。

    沒辦法，身無分文的孫薔只好回到了那個醫(yī)院。

    她以為只是孫家的暫時性懲罰罷了，等她認錯了，叔叔阿姨就會把錢給還回來的，畢竟二叔他那么疼愛自己，就是看在自己父母的份上，二叔也不會讓她流落街頭吧！沒想到這次孫家這么狠，她是孫啟政唯一的孩子啊，怎么忍心把她的錢全部拿走！

    “不行，我要去見二叔！”

    孫薔開始無理取鬧了，她堅信二叔會為自己主持“正義”的。

    可是其中一位護工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就打了孫啟農(nóng)的電話：“小姐她現(xiàn)在情況不好，老爺，您還是過來看看吧！”

    孫啟農(nóng)接到了電話，就拿起了西服外套，要去醫(yī)院處理一下孫薔的問題。

    林玲正好看見了，也走了過來：“二叔，我陪您一起去吧，也好看下我的養(yǎng)母?！?/br>
    孫啟農(nóng)答應(yīng)了。

    他忽然感到很愧疚：自己一手養(yǎng)大的孫薔成了那樣，忘恩負義蛇蝎心腸，連給三嬸下墮胎藥都做得出來。而一天也沒帶過的小穗?yún)s如此的孝順懂事，即使知道那個假母親虧待了自己二十二年，依舊還惦記著她的病情。

    同樣都是22歲的孩子，一個孝順懂事到了天上，一個撒潑惡毒的無法想象，他真的是在教育方面太失敗太失敗了。

    幸好，現(xiàn)在一切都糾正過來了。他還有挽回的余地……

    “走吧，小穗。”

    孫啟農(nóng)第一次喊了她的小名。

    這是打心底開始接受她這個新的侄女了。

    ***

    有句話說得好：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

    就在叔侄兩人去往醫(yī)院的路上，孫薔那邊又出事了，而且還是出大事了。

    孫薔的銀行卡被停了，她又吵又鬧，弄得整個醫(yī)院走廊上都不得安生?？赡苁菍O薔在外面叫的太厲害，可能是聽到了孫薔的哭聲，病房里的李白英實在坐不住了，就派了個護士把她喊了過去。

    孫薔一進門，李白英就嘆了一口氣：

    “孩子，你別打電話給孫啟農(nóng)了，孫家不會再讓你回去的。”

    什么時候一個老媽子也能教訓(xùn)她了？！

    孫薔給了她一記白眼，歇斯底里地瘋狂吶喊：“你胡說什么？！”

    看到女兒成了這副乖張的模樣，田母痛心疾首。她這條命撿回來了又能怎么樣？親生女兒都像個瘋子一般的囂張跋扈了，恨不得你早點去死才好。

    這都是她當(dāng)年犯下的錯啊!

    是她對不起那兩個孩子，這是老天爺對她的懲罰……

    李白英不知不覺，淚如雨下。

    孫薔看李白英哭了，還是冷哼一聲：“嘖嘖嘖，你又想賣慘訛錢了？!我說你真的當(dāng)自己哭幾聲就有人給你錢，你怎么不去外面大馬路上跪著哭？!一副乞丐樣!”

    李白英這就不哭了。她痛苦無比地長嘆一口氣，悠悠開了口：“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都不敢相信你是我的孩子?！?/br>
    孫薔愣住了，她停止了攻訐和刁難，只是呆呆道：“你說什么？”

    李白英卻陷入了回憶當(dāng)中。

    仿佛懷里還有那個小小的嬰兒，那個讓她愛不釋手的小女兒——

    “我生前兩個女兒的時候，她們都小小的，紫紅色的，身上的皮都皺巴巴的，就跟樹上的猴兒一樣。但是生你的時候，你白白胖胖的，小臉圓滾滾的，和她們都不一樣。我一看，你長得可真好看，像是觀音菩薩坐下的龍女似的，這是老天爺給我的寶貝……”

    孫薔的身子都快站不穩(wěn)了：“你，你胡說，我分明是姓孫！”

    李白英松開了手 閉上了眼睛：

    “我沒有胡說，你不是他們孫家人，你應(yīng)該是我的孩子……是我當(dāng)初作了孽，看到孫啟農(nóng)抱著你走了，就把孫家的大小姐給偷了出來，這樣孫家人就不知道孩子交換過了……”

    “我想著你在孫家，吃得好，住得好，比在我家肯定要有出息一萬倍?？墒恰?，我錯了，我們沒有那個福氣，你也沒有那個富貴命啊……”

    偷來的東西總是要還回去的，還要付出高額的代價。

    茨威格也在《斷頭皇后》中寫道：她那時還太年輕，不知道命運所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biāo)好了價格。

    現(xiàn)在，是孫薔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但孫薔忽然彪了一嗓子：“你胡說！”

    “我沒有胡說，你是我的孩子，孫家人也已經(jīng)知道了，田穗也已經(jīng)認祖歸宗了。他們派你過來，就是想讓你跟我走的……孩子啊，以后你跟mama過，咱們別去打擾人家孫家人了，好不好？”

    李白英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痛的連牙齒都在戰(zhàn)栗。

    她肚子里的刀口還沒拆線，為了女兒可以平復(fù)心情，她也是豁出去告訴她真相了。

    但孫薔怎么能接受如此殘酷的真相？！她想阻止親生母親口中那可怕的話語，那足以毀掉她一切驕傲的話語，就把一雙小手掐在了她的脖子上，使勁地歇斯底里：“你胡說！我才是孫家人，我是孫薔，我是孫家的第一繼承人孫薔！”

    田母也嚇壞了：“你放手，咳咳咳……”

    那一雙小手越抓越緊：“你騙我，你都是騙我的，孫家是我的，孫家全部家產(chǎn)都是我的，誰也不能奪走我的東西！”

    孫薔的慘叫聲響徹了整個樓層。

    就是精神病醫(yī)院的瘋子都沒有她這般的歇斯底里。

    幾個護士聽到了殘酷的叫聲，趕緊沖向了病房，可是孫薔居然從里面把門給鎖住了！

    這時候，孫啟農(nóng)和林玲也終于到了。醫(yī)院的保安匆匆忙忙拿了一串鑰匙來，他試了幾下，終于打開了門，眾人呼啦一下全部沖了進去。

    此時，孫薔的雙手卡在李白英的脖子上：“你騙我，我是孫薔，田穗那小賤人嫉妒我，想要代替我，我要弄死她，我不能讓她得逞?！?/br>
    而李白英都眼睛外翻斷氣了。

    所有人一擁而上，保安直接把孫薔的雙手給捆住了，然后撥打了110.

    聞訊趕來的醫(yī)生趕緊給田母進行搶救，大呼小叫的聲音此起彼伏：“呼吸沒有了！趕緊開氣管！”“病人沒有血壓了!”“瞳孔沒有反應(yīng)！”“準(zhǔn)備打樁機！”“讓手術(shù)室的人準(zhǔn)備，趕緊插氣管！”

    孫啟農(nóng)全程呆呆地站著，就像整個人都被抽去了魂兒似的。

    ***

    半天后。

    田母九死一生，被醫(yī)院給搶救回來了。

    而孫薔的人生徹底完了，就算她死罪可免，但從病房里拉出去以后她就瘋了。

    保安把她捆在了停尸間，其中一個保安頭子這么說的：“這女孩說話的聲音像是惡鬼，只有太平間那種地方陰氣重，可以鎮(zhèn)住惡鬼，不如把她關(guān)在那里?！?/br>
    很奇怪的是，孫薔一進入停尸間，果然不哭不鬧了。

    她只傻傻地看著周圍，眼神空洞，口水流了滿地，像是中邪一樣。

    當(dāng)警察過來抓人的時候，林玲也跟著一道去。一開始孫薔還蹲在地上不哭不鬧的，但是一出了太平間，她就恐怖地尖叫起來，然后猛然開始掙脫。

    連經(jīng)驗老道的警察都被嚇得手一抖，差點就讓她逃走了。

    幾個小警察生怕她再逃跑，連忙給她掛上了腳鏈。

    之后，警察把她關(guān)進了警車，等待下一步的審判。

    晚上回去，林玲把這件事告訴了師兄。

    “師兄，你干法醫(yī)這一行的，你見過這么詭異的事情嗎？”

    看到孫薔那個樣子的護士都說，這小姑娘只怕是中邪了，變得瘋瘋癲癲的。

    她雖然也是法醫(yī)出生，但是實踐知識上和師兄沒法比，只是聽說學(xué)法醫(yī)的都有些迷信，都能碰到一些不干凈的東西，所以特地咨詢下師兄。

    要不然心里總毛毛的，孫薔的笑聲和哭聲實在是太可怕了，簡直是心理陰影。

    梁若榆聽到她這么緊張的問話，也是覺得好笑，就存心逗一逗她：

    “聽說，地獄里的惡鬼都喜歡附身在怨氣深重的人身上，負面情緒越重的人，就越有可能被鬼附身，做出極端殘忍可怕的事。說不定，孫薔就是這種情況?！?/br>
    林玲覺得膽子變小了，她小心翼翼道：“那我要不要喊個跳大神的過來做個法事？”

    “現(xiàn)在跳大神的有幾個是專業(yè)的？我這里倒是個專業(yè)驅(qū)邪的辦法?！?/br>
    “說?！?/br>
    “都說我們法醫(yī)這一行是陽氣最重的，不如你就跟了我，我用陽氣罩著你，你看怎么樣？”

    “……可我也干過幾年的法醫(yī)，我怎么沒罩住自己呢？”她陽氣就不怎么重。

    梁若榆很有專業(yè)精神：“你和我不一樣，我是男人，屬陽，你是女人，屬陰?！?/br>
    好像這話說的也挺對的？

    林玲相信了：“那好，等這件事辦完以后我去找你，你罩一罩我。”

    既然師兄那陽氣十足，她為了人生安全，還是去吸一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