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

    話說，“沈嬋”成名的副作用慢慢顯現(xiàn)了出來。

    比方說……傳到了她的河北老家去。

    ＊＊＊

    程振國是個一輩子都默默無聞的人。

    他一輩子最輝煌的時候, 是他23歲那一年, 被選拔進了班長老沈的邊防隊伍, 然后一路走到了緝.毒戰(zhàn)場上。

    沈班長是他的救命恩人。

    1992年的一天，邊疆販毒武裝分子和邊防守軍發(fā)生了流血沖突。雙方開槍走火時，沈班長用身軀為他擋了子彈。事后，沈班長因傷勢嚴重, 不治身亡, 一抔黃土掩蓋了骨灰盒。

    自從老班長犧牲以后，他挨不住天天想, 天天想自己如果像班長那樣死去了, 那么家里的妻女該怎么活下去？！

    他不能死, 他不想在邊境丟掉性命，于是他選擇了退伍。后來靠著家里的老叔拉了一把, 成了一個小小的公務員。

    日子好過以后, 他聽說沈班長的妻子和情夫把烈士的撫恤金卷走跑路了, 丟下了老班長唯一的親生女兒——沈嬋。這小女孩父親沒了，母親跑了，只能跟在奶奶身邊。祖孫兩個食不果腹的，日子過得特別艱難。

    于是, 他把沈班長的女兒接到了自己家中, 當做親生女兒一樣對待……

    不, 簡直比親生女兒還要好。

    結果也是這個養(yǎng)女沈嬋……讓他在晚年火了一把。

    ***

    這天, 11月13日。

    程振國在家看著報紙, 忽然門咚咚地響。

    開了門，是隔壁的退休干部老王，只見他一臉興奮道：“老程，你家小嬋上電視了！”

    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你說什么？！”

    “快過來看看！”老王的臉都紅了，兒子上大學都沒見他這么激動過：“你家小嬋，上電視啦，現(xiàn)在她可是大大有名氣的企業(yè)家呢！身價5000萬！”

    “啥？！”他不敢相信：“我家小嬋？！5000萬？!你騙誰誰信？!”

    “對，就是你家小嬋！我沒騙你，江蘇電視臺的主持人都說了：身價5000萬!”

    老王信誓旦旦。

    程振國奇了怪了：小嬋不是去杭州打工了，怎么成了身價5000萬的企業(yè)家？！ 但是老王打包票，那就是程家養(yǎng)女小嬋，程振國還是不相信，于是跑到了老王家來看看電視。

    電視上播放的是江蘇電視臺《財富零距離》節(jié)目。

    主持人十分熱情地介紹道：“這位就是沈嬋沈小姐……我們剛才說了啊，沈小姐是河北人，年僅24歲，開創(chuàng)了圖南工作室，目前的身價是5000萬！”

    “是圖南這個品牌的身價5000萬……”“沈嬋”十分謙卑地道。她的眉目如畫，白衣素雅，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有古典韻味。

    程振國都看愣住了……別說，這女人，真的和他家小嬋長得一模一樣！而且名字也一樣？！年齡也一樣？！

    這真的是他的養(yǎng)女沈嬋？

    那個把他氣出了高血壓的不孝女沈嬋？!

    那個執(zhí)意要生下野種，不惜和程家決裂的沈嬋？！

    “……哎呀，老程，你有福氣了!”原本是林業(yè)局副局長退休的老王，現(xiàn)在可勁兒羨慕老鄰居了：“你女兒身價5000萬吶，我兒子工作一年才賺個15萬。小嬋才大學畢業(yè)兩年吧？好家伙，都上電視臺了!今晚，你得請我喝酒！要喝茅臺!”

    “別擋著別擋著……”程振國都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把……剛才那個片段，再放一遍，我好好看看是不是我家小嬋。”

    “這還有的錯？！這不是你家小嬋又能是誰？！”

    程振國再仔仔細細看了看女孩的面貌，卻是道：“確實是像我家小嬋，但是小嬋沒這么好的面相……這氣質看著也不像?！?/br>
    “什么氣質不氣質的？！”老王以為他不肯請客，于是道：“你家小丫頭程雪佑，清華的高材生，你家大丫頭沈嬋，都身價5000萬了，你們程家將來還得了了？！不行，這頓宴席必須帶茅臺！”

    “……這真的是我家小嬋？！”

    程振國眼瞅瞅著這臺上的“女企業(yè)家”，還是萬般的不相信……

    他家好吃懶做、未婚先育、還鬧得家里雞飛狗跳的那個廢柴養(yǎng)女沈嬋，什么時候這么有出息了？！

    難道……沈嬋在外面搞傳銷，還是行詐騙了？！

    程振國想到這里，立即出了一頭的冷汗，這孩子不會真的走上了邪魔歪道吧？！

    ***

    第二天，待在老家半輩子不挪窩的程振國……買了一張南下的火車票。

    前年年末，沈嬋未婚先孕，她鐵了心要生下那個不知來路的孩子。罔顧家人的勸說。

    當時，他就放出狠話，既然她不肯拿掉這個孩子，那么斷絕父女關系。就當他這么多年白養(yǎng)了一頭白眼狼!

    現(xiàn)在……沒想到是他主動去看沈嬋。

    由于妻子回娘家去了，這次，程振國是獨自一個人來杭州的。

    到了杭州，程振國問了好幾個司機，才知道了去“圖南工作室”的公交車怎么坐……

    他半生節(jié)儉慣了，能坐公交車絕不打車。上了一班再換一班，如此換了幾班公交車，才到達位于新區(qū)的圖南工作室……

    此時，正是中午飯時間，圖南工作室里的人都在客廳休息，老唐和羅瀟在打撲克牌，就聽到篤篤篤三聲敲門聲，老唐就舉著一手的撲克牌去開門——他以為是孫臨滄訂的外賣到了，結果看到一個干瘦的小老頭站在門口。

    老唐的第一反應是對面看小區(qū)的老頭走錯門了，于是道：“老師傅，花園小區(qū)在隔壁。”

    “爸！”程雪佑一臉驚恐狀。

    “……”

    一屋子的大男人都沉默了……

    尤其是老唐，他壓根沒想到這個瘦老頭居然是雪佑和老板娘的……爸。

    而程振國走了進來，環(huán)顧了一周，沒看到沈嬋，臉色嚴厲道：“雪佑，你jiejie呢？！”

    “jiejie的辦公室在樓上……”程雪佑自小和父親不怎么親密，看他和顏悅色的次數(shù)甚少，所以一看父親的臉色陰沉，她就更加心驚膽戰(zhàn)：“爸……jiejie還不知道你來看她了，我，我跟她通報一下，你再上去看她……”

    “不用，你帶我直接上去?！?/br>
    他就是來看看大女兒有沒有什么“違規(guī)”行為的，他光明正大了一輩子，也不準兒孫偷偷摸摸行不軌之事！

    “……好。”

    程雪佑迫于壓力，只好帶著父親上樓。

    等老頭上了樓，孫臨滄第一個開了口：“我賭一頓火鍋，陳諾這小子今天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陳諾和老板娘談戀愛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雖然老板娘可能以為他們不知道。但大家都不是瞎子，有眼睛看著他們卿卿我我的，是不是？

    現(xiàn)在……岳父見小女婿……是有的他受的。

    羅瀟接著道：“我也賭一頓火鍋，老唐今天也有的受了?！?/br>
    “怎么扯我身上？！”唐子亞趕緊放下了撲克牌：“你們幾個也太不夠意思了，剛才怎么也不幫我說點好話？！”

    “來，我的領帶?！必攧绽贤醢炎约旱念I帶遞給他：“老唐，你在岳父大人面前總要端莊點?！?/br>
    ——人人都知道老唐是為了雪佑而留在圖南的，現(xiàn)在是個好機會，所以多讓老唐表現(xiàn)表現(xiàn)。

    “還有我的西裝，”羅瀟也從柜臺里拿出了一件西裝：“穿上，待會兒在岳父大人面前表現(xiàn)的好一點，說不定老爺子一高興，就把雪佑許給你?！?/br>
    唐子亞趕緊把西裝和領帶全部換上：

    “哥們幾個夠意思，晚上杭州印象，我請客!”

    ***

    與此同時，樓上。

    林瑪吃過午飯，就忙起了成立運營組的事情。

    “……這購買的1000臺新服務器，后天分批次到達杭州，墨晗，我們得找個專業(yè)的測評公司，來測試一下服務器的性能好不好……”林瑪話說到一半，篤篤篤三聲，有人敲門，她道了句進來，雪佑就旋開了門把，后面跟著個父親。

    兩人正在埋頭看文件，忽然耳邊響起一句：“姐，爸……來看你了?！?/br>
    “……”林瑪。

    “……”邢墨晗。

    “……哼！”這是程振國。

    老爺子鋒利的雙眸掃過辦公室的每個角落，又在墻上和書架上多停留了會兒……這里是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辦公室，沒有任何旁門左道的跡象——例如傳銷。

    “……爸?！绷脂斶@時候反應了過來，這位可是沈嬋的養(yǎng)父啊。

    也就是說……

    這位就是那個……

    因為她要生圖圖，所以斷絕關系的“養(yǎng)父”？！

    囧，這也出現(xiàn)的太突然了吧！

    一點老爺子要來的征兆都沒有??！

    “……程叔叔，您好……”邢墨晗倒是應變很快，立即站了起來：“我叫邢墨晗，初次見面，很高興見到你?！?/br>
    “哼！”

    程振國一聲冷哼，打斷了他的自我介紹，他不是來聽年輕人廢話的，目光只放在養(yǎng)女身上。

    “爸，”林瑪只好硬著頭皮，走了過來：“您怎么過來了？也不跟我打個招呼……”

    同時，林瑪向meimei雪佑投去求助的眼神：咱們的爸這是咋地了？！咋自個從河北跑到這里來了？！但是雪佑自小和爸爸不熟，也只能無助地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父親在想什么。

    這位退伍的老特種兵，心思不是兩個女兒能猜出來的。

    “我來是問問你……”老人家如鷹隼般的眼神，仿佛能直刺人心：“沈嬋，你開的這個公司，繳納了多稅？！”

    林瑪明白了，程振國這是查她的公司是不是合法的，立即道：“……10%的營業(yè)稅，還有我個人繳納20%的個人所得稅……大概……今年納稅3000萬吧?！?/br>
    “經營的什么項目？！”老爺子盤問道。

    “兩款游戲，就是手機上大家玩的那種游戲。”

    “不是賭博軟件吧？！”

    “不，不是?！?/br>
    “底下那些人，你是怎么招聘來的？！”程振國的戒心仍舊不減。

    林瑪實話實說：“是我從各大學校招聘過來的人才。雪佑的兩個清華的同學，也都留在這里幫忙?！?/br>
    程振國點了點頭，看樣子，沈嬋做的應該是正當?shù)馁I賣，是他想太多了。

    “……爸，你在杭州安排酒店了沒有？”程雪佑的眼神都無處安放：“那個……我們工作室附近有家酒店，我去安排一下……”

    程振國擺了擺手：“不用，我下午1點的火車票，馬上趕回去，你媽她今晚要回來?！?/br>
    ……聽這語氣，程振國是跑來杭州，突擊檢查養(yǎng)女的生意是不是合法的？!檢查完了就會回去？！

    于是在林瑪完全的一臉懵逼中，雪佑又送父親走下了樓梯……表演了一出快閃.jpg。

    這位養(yǎng)父也是個行動派啊.jpg

    等送走父親以后，雪佑從火車站回來，才和她道：“姐，爸沒有原諒我們，所以他不肯在杭州多待?！?/br>
    ——來杭州看看生意，是他害怕沈嬋走歪路。但是不肯接受女兒的宴請，是老爺子獨有的倔強，代表他還沒能原諒她們。

    想來，這位養(yǎng)父和兩個女兒的隔閡已久，卻是不是那么好溝通的。

    但是事后，據(jù)雪佑和母親的通話，老爺子當晚和隔壁老王喝了兩盅，完全是高興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