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闊穿著天青綢緞紗衣，是當(dāng)下京中最時(shí)興的款式，著裝打扮過后和阿爹有七分相似。因而江瀾若也能很快認(rèn)出來。

    江瀾若先是詫異，哥哥跟著阿爹走后竟變得這般氣派；再是吃味，阿爹將哥哥帶走，那么她呢？難道她在阿爹心中不再重要了嗎？

    氣正不打一處來，同窗好友又在身邊扯了扯她衣袖：“瀾若，你這兄長長得倒真是好看呢，怎么從前沒聽你提起過？”

    從前從前，從前她娘親和阿爹沒有和離，她這兄長從不得寵，阿爹也沒帶著兄長離開啊。江瀾若只覺顏面掃地，沒好氣地要往別處走：“誰是你meimei了，我可不認(rèn)識你！”

    江楚闊不明所以，拉著她沒放手，被急著想離開的江瀾若反手一推，就跌進(jìn)了一旁的泥地里，摔得不輕。

    她不是故意的，但兄長的確是被她推倒的。

    江瀾若心虛，也為此生出幾分煩躁：“我知道了，下次見面我自然會同他道歉的。何況上次我也并非主動(dòng)去找他麻煩，今兒本小姐有別的事要做，必定不會再同他碰面?！?/br>
    說完，澄風(fēng)哎哎著被她趕了出去。

    江瀾若換了身方便行動(dòng)的短打衣裳，她今天確是有別的事，因她早就和學(xué)塾里的狐朋狗友約好，要去城東坊的福瑞堂看熱鬧。

    福瑞堂名字取得像藥鋪，然則是家賭坊。

    江瀾若在學(xué)塾里詩書背得不如何，倒是交了很多喜好斗雞走狗、流連不三不四之地的朋友們。

    她的朋友們大多長她六七歲，家中亦是官宦后代，只是比不過江晚儀在朝中的官階。于是，江瀾若年紀(jì)雖小，這些朋友們卻以她為首，阿諛奉承。她又不能分辨是非，如此便在一條歪路上越行越遠(yuǎn)了。

    “瀾若，聽聞福瑞堂是宣王私下開設(shè)的，宣王女是女皇的親表妹，女皇才這般縱容著她。這兒單從外面看進(jìn)去修得已好是氣派，你看這門匾金碧輝煌的！”

    “啊是嗎？我以前來怎么沒聽說過？”

    “你當(dāng)然不知道了，這可是京都秘聞，知不知道什么叫秘聞啊……”

    福瑞堂門口，以江瀾若為先的幾個(gè)衣袂飄飄的貴女或持折扇或佩短劍，姬朝女子多有北方血統(tǒng)，個(gè)個(gè)身長玉立，衣著不菲，打眼看過去皆知不凡。

    瀾若身量未長成，在里面成了立刻被淹沒的小不點(diǎn)，然其神態(tài)舉止卻是最高傲的。

    江瀾若人小，派頭大：“好了，這店面裝得是不錯(cuò)，不過究竟如何，進(jìn)去看看方知?！?/br>
    按理說，賭坊是不允許未成年進(jìn)入的，奈何江瀾若身邊的貴女們有的是福瑞堂的老熟人，找小廝通融一下也便放了行。

    福瑞堂修了兩層樓，一樓是普通大廳，二樓是供專人娛樂的單間，專為達(dá)官貴族、天下富商們服務(wù)。江瀾若今日只是來湊熱鬧，按姬朝律法，她這般未成年大的孩子，參與博戲輸贏皆不算數(shù)的。

    狐朋狗友們慫恿她以她們的名義下注玩幾局，反正沒人知道，也未嘗不可。江瀾若被攛掇得心癢癢，掏出了銀兩押了幾回，輸贏摻半，待輸光身上銀錢方止。

    江瀾若輸光之后又找朋友們借了些，同樣輸?shù)酶蓛?。她輸?shù)靡馀d闌珊，一時(shí)又想要出恭，情急之下來不及招呼匆匆闖了出去。

    福瑞堂不僅樓閣內(nèi)室興修氣派，連后院的恭房也極盡奢華，備以盛干棗的漆箱、專裝廁籌的香囊以及用以潔手的香膏。

    蹲廁的快感實(shí)在是世間其它任何事都無可匹敵的，江瀾若正蹲得暢快。外面不知為何鬧了起來，聽起來似是有人預(yù)備闖進(jìn)來，她這才扶著墻，忍著腿麻站起來。

    “抓賊??！”

    “我的錢袋子被人偷了！”

    “我剛剛看見賊人進(jìn)了這間恭房！”

    外面的聲音一陣高過一陣，江瀾若只聽見零星幾個(gè)詞，等她反應(yīng)過來時(shí)，福瑞堂的小廝和大喊捉賊的人已將她團(tuán)團(tuán)圍住。

    “恭房里沒有別人，只有這個(gè)黃毛丫頭在?！?/br>
    “你剛才確是看清了？”

    “我絕沒有看走眼！偷我錢袋子的似乎也是一個(gè)小家伙，具體是不是這個(gè)，我卻不大清楚?！?/br>
    “約莫是了！我們這兒可是不允許未成年入內(nèi)的，這丫頭必定是自己翻墻偷偷進(jìn)來的！”

    江瀾若傻了眼，她她她根本什么都沒做啊！而且她如廁如得這么專心，怎么可能偷人東西呢？

    福瑞堂的小廝聽完失竊者的話上來便要扭著她，送入官府。

    痛痛痛！下人手粗，綁她手腕用力毫不憐惜，而她無力抵抗。

    哎呀，她江瀾若活到如今，還沒有誰敢這么對她呢！

    瀾若氣急，破口大罵，兩腿在空中亂蹬，見誰咬誰：“你們這些狗東西，也不睜大眼睛看看站在這里的是誰，連主子都不認(rèn)識了嗎？我可是當(dāng)今丞相之……”

    話沒說完，被她罵“狗東西”的下人一個(gè)手刀劈在她后頸，瀾若軟綿綿睡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shí)候是在官府大牢里羈押。稻草堆，一床薄被，墻上開一扇小窗，陽光越過囚房，聚在過道。與此同時(shí)聚在一起的，還有周邊牢房里晝夜不停的悲號與咒罵，它們聚攏在狹窄過道，碰撞在一起，又將這份絕望擴(kuò)散開去。

    瀾若在這里待了兩天了，大牢們?nèi)藵M為患，獄卒們根本無心理會她的叫喊。這里叫囂著“我娘是王剛，快放我出去”的人多了去了，誰知道他們的娘親究竟是說評書的王剛還是掌管吏部的尚書王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