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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yī)說近來商大姑娘憂思過甚, 肝邪偏旺,肺金受殃。給開了疏肝保肺,涵養(yǎng)心脾的天王保心丹呢?!?/br> 太上皇一哂:“天王保心丹?這種藥橫豎是吃不壞人的。” 陳太監(jiān)低著頭不敢說話了。 太上皇疏懶道:“故意鬧出這種風(fēng)聲來,不過還是想讓朕覺得這商家小姑娘身子不好,不宜和親。說明他們也知道怕?!?/br> 知道怕就行。 “去鳳景宮傳旨, 叫她帶著商鐸的女兒一起過來, 朕要見見這個小姑娘。” 說起商嬋嬋, 太上皇只有一點模糊的印象, 長得有幾分像商太后剛進(jìn)宮時的樣子。 只是看起來十分軟弱嬌怯,聽說前幾年, 還曾經(jīng)叫五皇子和謝翎兩個人玩彈弓嚇哭過。 鳳景宮中,商太后正在看太醫(yī)開的藥方。 商嬋嬋這些癥候是真的,并不是故意傳給太上皇聽的。 謝翎的安危,太后和父母欲退親的態(tài)度, 整個京城都能感受到的壓抑氛圍, 讓她坐立難安。 比起來, 之前的五年,雖然有點波折,但她本人還是像住在桃花源里一樣。 商太后擱下手里的藥方, 淡淡道:“姑姑這些日子,沒接你進(jìn)宮,你應(yīng)當(dāng)明白了?!?/br> 商嬋嬋坐在下首,脊背挺直。再不似從前在商太后跟前撒嬌的樣子。 “我明白?!?/br> 商太后看了她片刻:“嬋嬋長大了。”伸手將她叫到面前,像從前一樣替她抿了抿頭發(fā)。 “可姑姑只希望,嬋嬋一輩子都不必長大。” 商嬋嬋這才笑了:“像承恩公世子夫人那樣嗎?” 商太后點頭:“她是個有福氣的。有句俗話說,傻人有傻福,就是這樣。” 商嬋嬋搖頭:“可我不愿意。那是上天賞的福氣,我想要的,是自己拿來的福氣?!?/br> 商太后淡然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迎,反受其殃。上天給的福氣,自己得捧好了?!?/br> 商嬋嬋心道:什么天予不取,這天就是您老人家好不好。 兩人還不及繼續(xù)說,便見陳太監(jiān)低眉順眼的被碧珠引進(jìn)來。 因見商嬋嬋這個年輕姑娘在,一時倒不知該不該匯報情況了。 商太后看了一眼侄女,頜首道:“你只管說吧?!?/br> 商嬋嬋起初還不明白,后來聽陳太監(jiān)將太上皇一言一行都說了,這才反應(yīng)過來,哦,這就是那個二五仔??! 商太后聽太上皇要見商嬋嬋,沉吟了一會兒,叫陳太監(jiān)退下。 對商嬋嬋道:“孩子大了,總有自己的主意,覺得自己出息了,可以不必聽我們這些老人兒的話?!?/br> “既如此,今兒太上皇既然召你,本宮便看看你的本事,天不予,自己能不能拿到。” 商嬋嬋:…… 這簡直就是太上皇和皇太后雙重面試。 想當(dāng)年她參加過最大的面試,還是社團的面試。 現(xiàn)在直接就面對這兩位大佬,實在是級別跨越的有點大。 說來,她雖然大人物見得不少,但全都籠罩在自己姑姑和爹娘的光環(huán)下,沒人為難她。 如果有主角光環(huán)這東西,面對現(xiàn)在的太上皇,這光環(huán)肯定會失靈的。 她跟著商太后踏入太上皇宮中時,心跳忽然就放慢下來。 像是登上舞臺表演前,會一直坐立難安的緊張,但真正拉開大幕的那一刻,整個人反而平靜了下來。 商嬋嬋行大禮見過太上皇。 抬頭時目光不禁一跳。 前世她不是沒見過癱瘓的患者,但太上皇這根本就不像單純的卒中病人。 如果非要挑四個字形容他,冢中枯骨實在非常合適。 只見他面容枯槁青灰,半邊臉歪斜著,一雙眼睛渾濁無光。 商嬋嬋幾乎下意識就要退后。 就像草履蟲都會避開濃度高的鹽水,活人天生就害怕畏懼這樣死氣沉沉的氛圍。 然到底忍住了,只是垂著頭,規(guī)規(guī)矩矩跪在下頭。 心中不由有些奇怪:商太后居然沒提醒她,太上皇這樣嚇人的模樣。 若是自己慌亂失態(tài),豈不是得罪了太上皇。 除非,除非商太后根本不怕商嬋嬋得罪太上皇。 她心底忽然有了可怖的明悟:得罪天子可怕,但得罪死人就無所謂了。 商太后是現(xiàn)在就要動手了? 想到這兒,她臉色終是忍不住一白。 下意識抬眼看向商太后,只見商太后神情溫和,坐在太上皇榻旁,輕輕攪著一碗藥。 見侄女抬頭望過來的眼神,笑著點了點頭。 太上皇自打得了中風(fēng),連著視力也不好起來。 開口說話如同一只破掉的風(fēng)箱:“你跪近些。” 直到看清商嬋嬋的面容,他才嘆了口氣,對商太后道:“你進(jìn)宮時是十四歲,大約也是這樣的年紀(jì)相貌。這孩子長得真像你?!?/br> 商太后換了哀婉凄涼的語氣:“圣上既知道嬋嬋像臣妾,就明白臣妾為何這樣疼她。臣妾求您……” 太上皇打斷她的求情,道:“不必說了。和親是國之大事,必要時,哪怕朕的親女兒親孫女都可以舍出去?!?/br> 言下之意,和親的公主都不少,何況是一個臣子的女兒。 商嬋嬋配合著露出驚恐畏懼的神色,像個水龍頭成了精一樣開始掉眼淚。 她這一哭,倒是把商太后準(zhǔn)備好的眼淚愣生生憋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