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吃書生
賀惜朝是有空閑便來書市淘書的,倒不是為了明年的鄉(xiāng)試, 而是這個時代能夠汲取知識的途徑較少, 書籍則是最好的方式。 出宮休沐的日子他并不愛呆國公府,所以認了路之后便常常過來溜達。 這一條書巷, 各個書鋪, 賀惜朝差不多都光臨過。當然逛的最多的還是曾經跟謝三偶遇的求知書齋,因為最大, 書籍最多。 鄉(xiāng)試在明年秋季,是以現(xiàn)在書齋里還沒被各種卷子注疏給充斥, 但已經漸漸多了。畢竟這兩年沒有春闈, 鄉(xiāng)試便是最重要的考試。 拜眾多院試同考所賜,疑他舞弊之聲傳達御史, 讓他金鑾殿上大大出了一次名, 如今誰不知道魏國公府的二少爺天賦過人,小小年紀已經被皇上記心上了,院試案首,鄉(xiāng)試似乎也輕而易舉。 賀惜朝帶著一個高挑的少年進來, 一時間吸引了不少目光。 掌柜一看到他就熱情地招呼道:“賀少爺今日來的真巧, 剛新到了一本有意思的書,您一定喜歡?!?/br> “什么書?” 掌柜的從柜臺下找出一本藍皮線本, 放到賀惜朝的面前, “就一本, 您來的早, 便給您, 謝三公子就沒有了?!?/br> “《天工開物》……”賀惜朝拿起來隨手翻了翻,眼睛頓時一瞇,“好書,多謝掌柜?!?/br> “啊呀,您太客氣了,您要是常常光臨小齋,蓬蓽生輝呀!”掌柜在這書齋迎來送往的諸多書生,看人一貫很準,四年前賀惜朝就這么點大的孩子,能讓謝三連科考書都送出去,那必定才學杰出,高中進士大有可能。 結果,還真被他猜對了,連皇上都驚嘆不已。 而且他算是知道了,越是大有可為的人,越不是死讀書出來的,不管是謝三還是賀惜朝,瞧書讀的,真是又雜又亂,旁門左道似乎最喜歡。 蕭弘隨手翻了兩下,然后合上書本,“惜朝,這講得是什么?” “手工業(yè),造紙、做蠟、燒窯、榫卯……都是能工巧匠的心血結晶,我粗粗看了一下,貌似只是簡單介紹,不過能寫出這樣一本書,對我了解大齊的科技水平很有幫助?!?/br> 蕭弘:“……你不會讓我也學著造紙做蠟之類的吧?”畢竟連稻谷都種了…… 蕭弘白了他一眼,“當然不可能,注定是管理型的人才就不必當技術人員了,這些關系到生產力,影響國民經濟水平的事,暫時我弄懂就行了,至于你嘛……”蕭弘在賀惜朝的灼灼目光,忍不住挺胸收腹,氣沉丹田,便聽到賀惜朝繼續(xù)說,“臉上茫然一片,就不難為你了?!?/br> 賀惜朝抽回書本,輕笑著往那些擺放各種閑書的地方走去。 而蕭弘看著他優(yōu)哉游哉的背影,肩膀一搭,大大松了一口氣。 雖然知道賀惜朝做事有章有度,可時常冷不丁地拓寬學習內容,他還是壓力不小,畢竟內容的增加,也就意味著作業(yè)跟考試離他不遠了。 侍衛(wèi)和內侍都在外門,賀惜朝身邊沒跟著小廝,他幾乎是看一本拿一本,很快疊出了厚度。 蕭弘見他瘦胳膊承擔不起太大的重量,立刻屁顛屁顛地湊上去,替他接過書本,足足有十來本,賀惜朝才拍了拍手道:“好,就這些吧,可以看很久了?!?/br> 宮里的日子很無聊,除了給蕭弘講課,業(yè)余時間也就只能看書。 不過他們剛一轉身,忽然從旁邊的書架后竄出來一個人影。 蕭弘立刻將賀惜朝拉到身后,警覺道:“誰?” 那人影身體一僵,頓時說道:“我……我……學生……” 蕭弘皺了皺眉,發(fā)現(xiàn)是個書生,還挺胖,“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我……學生……是……是……是……” 蕭弘等了半天,這書生一路的是,就是憋不出后面一個不一樣的字來,反而將臉漲的通紅。 “你口吃?。俊笔捄氲鹊貌荒蜔?,隨口道。 那書生回答:“是……是……啊……” 蕭弘嘴角一抽,所以到底是不是口吃? 賀惜朝從他的背后伸出腦袋,打量了那書生一眼,接著目光在書生手中一直緊握的書本一轉,笑瞇瞇地便問:“哥哥,你是來找我的嗎?” 聽到賀惜朝的聲音,書生立刻抬起頭來,眼睛帶著光,狠狠地點頭,“是……是啊……” 賀惜朝指了指書生手里的書,“有疑問?” 書生聞言將書恭敬地用雙手舉起來,放到賀惜朝的面前,微微彎腰低頭道:“學生……有處不解,冒昧請教……” 賀惜朝接過書,看著那被圈出的詞句,以及邊上的批注,歪了歪腦袋。 蕭弘抱著手臂,煩躁地靠在墻上,看著賀惜朝耐心地給這個書生講解。 溫聲細語,嗓音軟糯,還時不時問上一句,“明白嗎?”或者“沒事,那我們就換一個思路,這樣理解也可以……” 蕭弘聽著忍不住跺了跺腳,齜了齜牙。 他的神情已經從剛開始的無所謂,變到驚訝,接著不耐煩,現(xiàn)在不滿,然后還帶著一絲,嗯,幽怨。 跟著賀惜朝學也有五年了,從來都聽到這小子這種口氣對他說過。 講了三遍,還一臉迷惑的,居然沒有得到賀惜朝招牌諷刺語“你是豬頭嗎?豬都學會了,你腦子怎么還不開竅!” 這口吃的死胖子到底什么魅力,讓賀惜朝這么有耐心! 蕭弘又是不解又是嫉妒,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個忽然冒出來的書生。 又胖又矮,夏天本就穿得少,天氣一熱衣裳貼著rou,就更肥碩了,長得說好聽點是富態(tài),說難聽點就是頭豬!而且是頭笨豬,講三遍都沒得要領,更何況還是個口吃呢。 大概唯一的優(yōu)點便是家境還不錯,衣著料子講究,可這有什么用,只能說地主家的傻兒子。瞧那腰間掛著的是什么玩意兒,居然是算盤!還純金的!好歹掛個玉,掩一掩那一身暴發(fā)戶的氣息吧! 蕭弘用極為挑剔而偏見的眼光去看,簡直一無是處。 可就是想不明白,他家惜朝為何對這個胖子這么和顏悅色。 他想不明白,求知書齋里其他的書生更不明白。 書齋就那么點大的地方,賀惜朝雖然壓低聲響回答,可他們還是聽得見。甚至為了聽得更清楚,他們連一點聲音都沒發(fā)出來,不由自主地走過去。 賀惜朝的才能無人質疑,聽到他的解答,很多書生都認同地點頭,甚至有恍然大悟者,取出隨身攜帶的筆墨紙,將重點記了下來。 能得皇上贊譽果然才思敏捷,與眾非凡。 可是另一個,他們就跟蕭弘一樣鄙視了,什么樣的蠢貨聽著這樣的解答還不懂,根本就是浪費時間,還不如讓求教的機會讓給他們呢…… 考到鄉(xiāng)試這個關卡,四書五經這類的早已經背得滾瓜爛熟,差別的無非是策論中的文采和觀點陳述的問題。 賀惜朝在一邊解答的時候,已經涉及了這些,實在非??少F。 他們起先還覺得向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彎腰求教,有些拉不下臉面。 可是臉面能讓他們考中舉人,中進士嗎? 蕭弘撇嘴點腳,有些后悔干嘛那么善解人意地陪賀惜朝出來逛書巷,明明是他倆獨處的美好時光,吃吃喝喝玩鬧多好。 他雖然很想拎著這胖書生的脖子將他扔出去,然后拉過賀惜朝,不過瞧后者正全神貫注地傳道解惑,他又舍不得打攪,只能告訴自己耐心點,無非是個不相識的路人,等回宮了就會相忘江湖。 “多,多謝賀……賀……賀……” 也不知道是胖書生口吃還是真不知該如何稱呼,賀惜朝搖頭道,“叫我惜朝吧,哥哥怎么稱呼?” “在下,在下……姓羅,單單名黎,家住……元豐巷羅府,惜朝大恩,我,我無以感謝。金銀俗物,怕,怕不入,惜朝之言,若……若有差遣,我定然不二話!” 賀惜朝再好的涵養(yǎng),這一番話下來便有些臉裂,忍不住直接問道:“羅哥哥說話一直如此嗎?” “是,也不是。待熟識,會好一些。”羅黎不好意思地說,現(xiàn)在其實已經好多了。 賀惜朝點點頭,目光在他腰上一頓說:“好吧,差遣就不必了,舉手之勞而已。不過羅哥哥腰上的算盤倒是小巧別致,不知能否割愛?” 別致?蕭弘聞言不可思議地往羅黎腰上別的金算盤看去,覺得賀惜朝審美堪憂。 然而羅黎卻是一把將算盤掛件給摘了下來,遞給賀惜朝,帶著滿滿地喜悅道:“惜朝,你也喜歡呀,真,真是太好了,我,我那兒還有別的,你要不要?” 賀惜朝接過算盤,放手里還有點沉,純金的,他彎了彎唇,“不了,有一個就好,多了就沒意思。這就兩清了,對了,我要是休沐會時常來書齋,你有問題就留著,要是運氣好遇上了,我再給你講解。” “真,真的?”羅黎高興極了,“好,好,我一定常來。” 蕭弘掏了掏耳朵,見著死胖子總算走了,忍不住松了口氣,可沒想到他才剛往前走一步,旁邊忽然又竄出幾個書生來,轉眼將賀惜朝圍住。 看那模樣簡直跟之前的羅胖子打著一樣的主意。 他瞪了瞪眼睛,喊了一聲,“惜朝?!?/br> “哎,你要不再等我一會兒?”被圍住求教的賀惜朝也很無奈,忍不住訕笑,“天還算早……” 賀惜朝臉上帶著歉意,蕭弘還能說什么,他除了等還有其他選擇嗎? 最終他嘆了一聲,“你慢慢來,我不著急。” ※※※※※※※※※※※※※※※※※※※※ 遙:有名有姓的羅胖子,那肯定是有用的…… 蕭弘:不是相忘江湖嗎? ……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瘦rou精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29135843 10瓶;百里清、旵旵、幸福樹 5瓶;鬼知道 2瓶;劉pp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