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熱熱鬧鬧的梅花會卻在這場意外之中倉皇結(jié)束。

    大皇子高高興興地來，結(jié)果頂了綠油油的腦袋回去, 可以預(yù)見, 今日這件事，定然會被添油加醋地傳播開去, 成為京城又一大談資。

    出了梅園, 蕭弘并沒有跟直接跟賀惜朝分道揚鑣，而是隨著他先送魏國公府女眷回去。

    路上他問：“這沈子航擱我這兒怎么辦？”

    賀惜朝看他, “你生氣嗎？”

    蕭弘老實說：“有點兒?！比欢娰R惜朝挑眉，趕緊解釋道, “我不是生氣他給我?guī)Я司G帽, 呸，不是, 他哪兒有資格。是這家伙眾目睽睽之下讓我大丟臉面, 有點膈應(yīng)而已。如今拜他所賜，如今誰看我都得往我頭上瞄兩眼。”

    哪怕他并不在意，可也不爽。

    賀惜朝瞧他緊張的模樣，忍不住笑道：“生氣也是應(yīng)該的, 那就直接揍他一頓唄, 留口氣就好?！?/br>
    蕭弘回想那場景，有些不解, “惜朝, 你說這人是什么毛病, 口口聲聲說著愛慕王婉君, 放心不下, 卻敢大膽地當(dāng)眾對我陳情?？粗黄V心，可他難道不知道這樣一做，就是逼著姑娘跟他一起去死嗎？今日我只要不搭理他，甩袖離開，父皇一旦得知，必然賜下兩杯毒酒?！?/br>
    賀惜朝一哂，嘴角勾出一個諷刺的弧度，“什么癡情，這叫自私，自己得不到，寧愿毀掉也別想讓他人得到，還自我感動為愛慷慨赴死呢?！?/br>
    蕭弘不解，“那你還讓我救他？”

    賀惜朝白了他一眼，“雖然卑劣，不過他的確不能死。死了，他跟王婉君的私情就徹底坐實，那么這位王姑娘也活不了，王家名譽就此掃地。雖說不是你刻意安排，卻是你種下的因，才導(dǎo)致一個好好的姑娘無端遭此一難，只要一想到今日，王家與你必然有所嫌隙，都不舒服?！?/br>
    蕭弘思忖之后，有些不得勁道：“那看來，我還得給他求情，讓父皇放過他。吃下這個悶虧，替此事遮掩？”

    賀惜朝點頭，“沒錯，不管外頭怎么傳，這位沈公子見義勇為的壯舉該得到肯定。”

    蕭弘哀嘆一聲，一腦袋抵在馬車上，“那我真成了烏龜王八蛋了?！?/br>
    賀惜朝想想的確有點同情蕭弘，抬手拍了拍肩膀，于是安慰道：“委屈是委屈了一些，不過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jié)果嗎？而且王家還欠了你好大一個人情，娶不娶得到王姑娘也沒差了?！?/br>
    這倒是，蕭弘立刻振作起來，他炯炯有神地看著賀惜朝，大著膽子抓住后者來不及收回去的手，說：“惜朝，我要是喜歡一個人，我一定以他為先，他高興我就高興，他不高興我會想法子逗他高興，別說我自己，任何人都不許傷害他，若是他愿意回應(yīng)我……”蕭弘的眼中流露出一股難以形容的喜悅，“我會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人?！?/br>
    少年的熱情猶如驕陽，赤誠坦蕩，一旦對人好，那便是掏心窩子的，賀惜朝不自在地垂下眼眸，沒敢再多看。

    兩人頓時沉默了下來。

    被握住的手不斷傳來熱量，賀惜朝覺得有些發(fā)燙，便下意識地抽了抽，可蕭弘沒讓，他抿了抿唇，過了片刻終于忍不住道：“你還要握多久？”

    “啊？哦！”蕭弘有些不舍得的放開，訕笑道：“沒抓疼你吧？我不是故意的。”

    “傻子。”賀惜朝嘟噥了一句，簡直對這人的傻氣不忍直視。他嘆了一聲，看著蕭弘輕輕地說：“王氏女既然出了事，這王妃怕是要落到西安伯府小姐身上了?！?/br>
    蕭弘回了宮，直奔清正殿而去。

    門口的小太監(jiān)對他說：“殿下，溧陽長公主已經(jīng)進(jìn)去小半個時辰了。”

    蕭弘點點頭，便聽到里面?zhèn)髟挘屗M(jìn)去。

    清正殿內(nèi)，溧陽長公主正坐在一旁，拿著帕子拭眼睛，估摸著已經(jīng)哭訴過了。

    蕭弘給天乾帝行禮，“兒臣叩見父皇?！?/br>
    “平身。”天乾帝已經(jīng)知道了前因后果，看蕭弘的目光帶著幾分心疼，“王家如此戲弄你，戲弄朕，弘兒，你放心，朕絕不寬恕?！?/br>
    蕭弘看了眼溧陽長公主，沒多說什么，謝恩之后便站在一邊等著。

    天乾帝于是對溧陽長公主道：“這事不怪你，雖有疏忽意外，可幸好有了這意外，才揭了王家齷齪，否則等朕賜了婚，才被人發(fā)現(xiàn)……”天乾帝想到這里眼中帶著殺意，“那才是皇家的莫大恥辱?！?/br>
    溧陽長公主站起來，“皇兄莫氣壞了身子，其實臣妹若是再細(xì)心一些，提前派人查一查，也不會有這等笑話，鬧得人盡皆知，委屈了大皇子?！?/br>
    天乾帝點點頭，“你說的對，的確該查一查，皇子王妃，不能有這種敗壞品德的女子。這幾日忙壞你了，便回去好好歇著吧?！?/br>
    溧陽長公主欠了欠身，看了蕭弘一眼，便走了。

    蕭弘回頭看著溧陽的身影出了殿門，便問：“父皇，您打算怎么處置？”

    天乾帝面無表情道：“賜王氏女及那名男子死罪。王家教管不嚴(yán)，停王父之職留待查看?！闭f完他看著蕭弘，猶有愧疚，“王家世代忠心，不好太過，只能暫時委屈你了?！?/br>
    “不委屈，不委屈?！笔捄胱叩教烨凵磉?，伸出爪子順著父親的胸口，“比起兒子，我看父皇您氣得倒是不輕?！?/br>
    可不是嘛。王氏女是天乾帝給蕭弘選的，本以為以王家家風(fēng)，定然是個端莊大方，規(guī)矩懂禮的姑娘，沒想到卻做出如此不堪入目的事情！他是信任王氏才給了王氏女這份殊榮，一想到王老還上折子詢問，簡直讓天乾帝怒火燃燒。

    要是沒有落水，順利賜婚，蕭弘豈不是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這是把他當(dāng)做傻子一樣欺騙?。?/br>
    天乾帝越想越氣憤，意難平下最終高聲道：“來人，擬申飭旨意，速去王家，朕要那兩人立刻去死！”

    這什么情況？蕭弘連忙制止，“等，等等?！?/br>
    天乾帝冷著臉不解地看著他。

    蕭弘無奈道：“您這么激動做什么，兒子都懷疑您才是被戴綠帽得那個了？”

    “放肆！不會說話就別說話！”

    “是是是，兒子知罪，給您認(rèn)錯。您先請坐，來，別氣別氣，我扶您。黃公公，快，上茶，要清熱去火氣的那種?！?/br>
    天乾帝坐下來，瞧著殷勤備至的蕭弘，不禁納悶道：“弘兒，你不生氣嗎？”

    “生，那必須生氣。您是不知道沈子航在那么多人面前噗通一聲跪我面前，一剖真情告白，簡直想讓我當(dāng)場踹死他！”

    黃公公迅速地拎著茶壺進(jìn)來，也不知道這么短的時間上哪兒跑清熱去火氣的茶。

    蕭弘接過手，給斟了一杯，一邊呈給天乾帝，一邊說：“不過都半天了，該生的氣也早就生完了?！?/br>
    “你這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碧烨劢舆^茶盞，無語道。

    蕭弘不高興了，“這話說的，我那是強忍著顧全大局！我都佩服我自己，真是忍耐力驚人?！?/br>
    天乾帝哼笑了一聲，“哦？”

    “賜死不過一句話，可之后呢？王家是您重用的，王老還是您太傅，豈不是傷了兩邊顏面？”

    天乾帝冷笑，“是王家欺騙在先，朕這么做已是格外開恩，他們難道還敢有所不滿？”

    “是，若王姑娘真與沈子航有茍且之事，萬死不辭?？涩F(xiàn)在只有沈子航的一面之詞，此人乃王夫人外甥，身份低微，還無功名，依附著王家過活，長得也不怎么樣……相比起，本皇子地位身份就不用說了，長相也是英俊瀟灑，風(fēng)流倜儻，又是文武全才……”

    “咳咳……”天乾帝清了清嗓子。

    蕭弘嘿嘿了兩聲繼續(xù)，“是個女人只要眼睛沒瞎，怎么可能放棄天鵝，去選癩蛤蟆，所以極有可能是沈子航一廂情愿，人王姑娘估計都不搭理他。”

    “你的意思私通是假，王氏女是被冤枉的？”

    蕭弘點頭，“據(jù)兒子理智分析，應(yīng)該如此?！?/br>
    天乾帝上下打量了蕭弘一眼，嘖嘖稱奇，“弘兒，你宰相肚里能撐船，這樣都能為王氏女說話？”

    放到一般男人身上，不管無不無辜，也會因此厭惡此女。

    蕭弘正色道：“父皇，女子孤弱，本就不易，我作為一個男人，何必為難一個女人？與其懷疑王姑娘私通，我覺得更應(yīng)該查查她是如何落水的。前腳我才相看完，后腳她就出事，實在蹊蹺的很。”

    天乾帝微微點了點頭，“話說的很有道理，不過弘兒，你當(dāng)真能咽下這口氣？”

    在天乾帝洞悉的目光下，蕭弘訕笑著說：“好吧，兒子說實話，王姑娘怎么樣我不關(guān)心，不過經(jīng)此一事，王家跟我是再無關(guān)系，您若是賜死王姑娘，說不定還得生嫌。我簡直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所以……您懂的?！?/br>
    一個示好，一個人情，吃下暗虧，也是值了。

    蕭弘向來臉皮厚，給人說道說道他也無所謂。

    天乾帝深吸一口氣，重重地吐出來，見蕭弘期待地望著自己，不禁嘆道：“弘兒，西安伯的女兒，朕會命人好好查一查，斷不會讓你再遇此等窘迫?！?/br>
    “我的親爹呀，兒子給您倒茶?！笔捄肽樕纤查g笑開了花，趕緊拎起茶壺給續(xù)了一杯，一邊絮叨道，“父皇，兒子不急，您慢慢看，男人嘛，說到底還得靠自己，有姻親相助，自然是好，沒有，兒子覺得也無妨。朝堂上我慢慢摸索，好好做事，就是磕磕碰碰一些，也是正常的嘛！要知道，我可是有一個世上最好的爹啊，我怕啥，您說是不是？”

    天乾帝喝著茶，聽著蕭弘嘴巴叨叨叨，一順溜的馬屁進(jìn)入耳朵，那點氣瞬間消了。

    他瞇起眼睛，想著王氏女落水的事。

    查估計是查不出什么，不過誰做的，他心里也有數(shù)，想到這里，他冷笑一聲，招呼蕭弘，“弘兒，明日你代朕去一趟永寧侯府，探望永寧侯，他已經(jīng)臥病許久，太醫(yī)回稟怕是不好?！?/br>
    蕭弘舔了舔唇，應(yīng)道：“是?！?/br>
    賀惜朝回到魏國公府，大夫人尋到他便將事情經(jīng)過說了，安慰道：“好孩子，沒有這門親事，便等下一個，你還小，并不著急。”

    賀惜朝點點頭，“勞煩伯母跟jiejie費心了，惜朝不爭氣，讓你們白忙乎一場?！?/br>
    “唉，這有什么，你自己看開些便好。”大夫人猶豫了一下，還是說，“說來這話有些多管閑事，不過李姨娘你還是要稍微注意一些，只要是疼自家姑娘的，的確容易因此推卻。”

    賀惜朝笑了笑，“多謝大伯母提醒?！?/br>
    “其實也不一定就不成了，說來是梁國公先提的親事，或許有所轉(zhuǎn)機也未可知。”

    “姻緣可遇不可求，惜朝心里有數(shù)?！辟R惜朝微微側(cè)了側(cè)頭，眼底冷光乍現(xiàn)，“親事成不成不重要，倒是兩位meimei小小年紀(jì)話語無忌到讓人意外，若是再不好好管教，外人只當(dāng)魏國公府風(fēng)氣如此，毫無教養(yǎng)。”

    大夫人道：“這事，我會向國公爺稟明的?！?/br>
    “聽說前不久宮里放了一批人，有幾位教導(dǎo)過公主的嬤嬤到了宮外榮養(yǎng)，不如就請兩位過來？”

    大夫人聽了真是無話可說，她幾乎能想象兩丫頭今后水深火熱的日子。

    能混到出宮榮養(yǎng)的嬤嬤無論是能力還是名望無疑都是極好的，可以說一出宮就被各府爭取請去教導(dǎo)小姐們。

    賀惜朝這個提議，說來對賀靈韻和賀靈屏只有好處沒壞處，將來說親的時候，還能是一個加分項。可是賀惜朝請來的嬤嬤，想想都知道有多嚴(yán)苛，那一板一眼的規(guī)矩壓下來，兩丫頭估計得好好地松一松筋骨，磨一磨性子，是要大吃苦頭了。

    大夫人看著賀惜朝冷靜淡然的模樣，心里著實有些佩服，就沖這份心性，二房所有人加起來在他手里栽跟頭也不是沒道理的。

    “也好，想必國公爺定會同意?！?/br>
    果不其然，魏國公聽到大夫人的稟告，沒有一絲猶豫，說：“你看著辦吧?！?/br>
    同時，梁國公也來了，他帶著不少歉禮過來與魏國公請罪，羞愧道：“老賀，是老夫魯莽了，因著實喜歡惜朝這孩子，便提了親事。無奈家中老妻死活不松口，道是孫女兒還小，不著急，待過兩年，適宜婚嫁之時，再看看兩孩子的緣分。”

    說來其實正如魏國公所意，不過他面上還是帶著不悅，埋怨道：“你是不知道他有多歡喜多忐忑，這倒好一場空，他得多失望?！?/br>
    “唉，慚愧慚愧?！?/br>
    賀惜朝從魏國公那里得到被拒的消息，心里終于落下一塊石頭，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你也別太失落，橫豎你年紀(jì)還小，等春闈過后，若是三元及第，不愁沒有好姻緣，如今便好好用功吧?！?/br>
    賀惜朝于是坐下來，端著茶說：“話雖如此，不過祖父，我這門大好姻緣是怎么丟的，你應(yīng)該心里有數(shù)吧？”

    魏國公一看他那架勢就知道，這是算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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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婉君無辜，不管她跟沈子航之間有什么，蕭弘的確因一己之私設(shè)計了她。

    賀惜朝知道蕭弘的打算，也因為私心沒有制止。

    遙盡量給她安排一個好結(jié)局吧。

    至于沈子航，這種男人肯定是不能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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