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人群陡然陷入沉默。 黑暗朦朧,雨聲淋漓。瑩瑩月光透過玻璃照到他們的臉上, 將他們神色各異的面孔沿著輪廓勾勒了出來。 “...惡作劇吧?”半響一個人喃喃道。 “在逗我呢, 天天死人還要不要人活了?” 其中一個人叫道:“顧綺, 你說實話,你是不是真心話大冒險輸了來逗我們玩的?” “......” 聞夷將渾身濕透的顧綺扶到沙發(fā)上,她的身體就像一個快要融化的雪人般,蒼白著臉,所過之處流下長長的一條水漬。 “你還好嗎?” 聞夷從沙發(fā)邊抽出了張毛毯, 蓋到她的身上, 又半蹲在她的面前, 接過別人遞過來的熱水杯, 放到她的手上。 “還,還好?!?/br> 顧綺道了聲謝,哆哆嗦嗦地接過水杯, 黑色長發(fā)緊緊貼著她蒼白的側臉,在晦暗的空間中顯得猶如鬼魂般的冰冷。 戚玉坐到她的身邊,神情冷峻道:“顧綺, 我們現(xiàn)在需要你冷靜下來?!?/br> 顧綺顫抖著點了點頭, 手指糾結著仿佛黏在杯柄上不可放松。 “好...好的...” 戚玉和聞夷互相看了一眼,點了點頭,繼續(xù)問道:“你有沒有受傷?” 黑發(fā)少女搖了搖頭。 “1班的人呢?” “都,都在對面?!?/br> 她用手指點上玻璃, 眾人順著她的方向望去, 就見得一棟經久未修的平房在傾盆大雨、電閃雷鳴中仿若大海上的一片小舟, 岌岌可危卻又孤立無援。 聞夷心中一緊,無意識地抓住了一邊戚玉的衣角。戚玉感受到了那股微弱的拉力,挑眉向作俑者看去,任由他拉著。 聞夷頓了頓,一字一句地問道:“顧綺,你剛剛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她’是誰?誰死了?” 顧綺一愣,眼神發(fā)虛,手指無意識地糾纏在一起,手背青筋露出,“我看到了...” 聞夷耐心問道:“嗯,看到什么了?” 她突然抱住頭,不停地抓著如黑藻般糾葛在一起的長發(fā),神情痛苦,聲音尖利道:“鐘晏如...鐘晏如死了!” “誰是鐘晏如?”聞夷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 “顧綺的朋友,長頭發(fā)的那個?!逼萦裉崾镜?。他轉過身,深栗色的瞳孔緊緊盯著顧綺,問道,“你親眼看到了嗎?” 顧綺恍惚地點了點頭: “...停電的時候,她坐在客廳那邊...我開了手機的電筒,一抬頭,就看到她躺在沙發(fā)上,喉嚨被割開,黑色粘稠的血源源不斷地流了出來,染濕了客廳的沙發(fā)...” 她頓了頓,繼續(xù)道:“她的眼睛睜得無比大,沒有眼珠一樣,就那么直直盯著我...” “然后你就跑出來了?” 少女接近力竭地點了點頭。 聞夷的喉結滾動,心中波濤駭浪般一時半會兒不能平靜。他握住顧綺冰涼的手指,那近乎冰凍般的觸感讓他陡然清醒了過來:“你們老師呢?他在哪?” “我...不知道,”顧綺搖了搖頭,“我出來時他還沒下來?!?/br> 戚玉站起身,問道:“林猷呢?成鴻非還沒下來?” 他話音落下不到幾秒,只聽吱呀一聲門響,林猷抱著枕頭,睡眼惺忪地站在走廊上,身后跟著神情緊張的成鴻非。 “...不就停電嗎?怎么你們一個二個都像如臨大敵一樣,出息呢,各位?” “......” 二十多個男生神情各異地看向他,半響沒人出聲。 “林老師,鐘晏如死了?!?/br> 戚玉站在黑暗中,聲音如機械般冷酷,不高不低,卻點醒了如夢般的眾人,讓他們陡然一激靈,身上無聲無息地起滿了雞皮疙瘩。 林猷一愣,手抖了抖,枕頭掉到地上,發(fā)出一聲悶響,濺起層層灰塵。 “你說什么?” 戚玉抿唇道:“鐘晏如死了,就在剛剛?!?/br> “......” 林猷表情猛然變化,在剎那間,聞夷甚至能透過夜光看到他微微顫抖的手指。半響他回過神,手臂搭上欄桿,一步一步地慢慢從二樓走了下來。 “鐘晏如...一班的那個鐘晏如?” 聞夷撇過頭,聲音嘶啞道:“是的?!?/br> . 凌晨一點整。 疾風暴雨,雷聲滾滾。 將近250毫米的特大降雨量將警車攔在山腳,縣城里為數不多的警察不得不放棄車輛,徒步上山。 林猷拿著手機:“...你們大概多久到?” “三個多小時吧,”那邊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聲音,雜音繁重,裹挾著震耳欲聾的雷聲,“林老師,你記得一定要記得,在我們來之前,把所有學生聚集在一起,不許任何人進入現(xiàn)場?!?/br> 林猷焦頭爛額道:“還要三個小時?那那個兇手怎么辦?我們這些老師沒辦法保護學生啊!” 電話另一邊沉默片刻,繼而開口道:“...林老師,拜托了?!?/br> “......” 林猷煩躁地掛斷電話,看了一圈圍坐在客廳里的學生。 他們現(xiàn)在有8班、1班和9班的學生以及老師,其他班的人在村子另一頭,不管怎么打電話都接不通,一時半會也聯(lián)系不上。 “現(xiàn)在這個時候...大家就自求多福了吧...”他嘆了口氣,語氣沉重道。 聞夷皺眉:“那我們現(xiàn)在就干坐著,什么都不做嗎?” 林猷抬起頭看向他,神情疲憊地抹了把臉,應了聲:“沒錯,我現(xiàn)在的首要任務是保護你們的安全,聞夷同學?!?/br> “林老師,我們現(xiàn)在可一點都不安全?!逼萦窭潇o道。 昏暗的手機光線在他的臉上打下深刻的陰影,輪廓深邃,薄唇微抿,深栗色的瞳孔給人帶來了一種莫名的心安感。 戚玉開口道:“...聞夷,你去數數我們現(xiàn)在在這里的有多少人。成鴻非,你去收集所有人帶的危險物品?!?/br> 成鴻非應了聲,剛準備站起身,只見戚玉突然抬起眼眸,頭狼般的壓迫感瞬間直逼而下:“記住,是所有人的?!?/br> . 凌晨兩點,夜雨終停。 聞夷打開門,探出個腦袋。 潮濕沉悶的氣息撲面而來,帶著一股令人心煩氣躁的泥濘味。他抽了抽鼻子,潛意識地仿佛聞到了一股腥燥的鮮血味,正順著狂風肆意而來。 他最后看了眼伸手不見五指般的外面,吱呀一聲關上門,輕手輕腳地摸回到戚玉身邊,匯報道:“雨停了,但風還是很大?!?/br> 戚玉輕輕頷首:“其他屋子的電回來了嗎?” 聞夷搖了搖頭。 在戚玉的指揮下,所有人都圍坐在一起。有的靠墻昏昏欲睡,有的掛著黑眼圈捧著手機一刻不停。三個班的老師則坐在最外圍,一人拿著一把水果刀,竭力撐著眼睛。 “...不早了,警察快來了吧?”聞夷打了個哈欠,攏了攏一邊顧綺頂著的毛毯,將自己縮在戚玉的外套里,被戚玉特有的清香氣息包裹,半闔著眼睛,神經卻緊緊繃住。 戚玉坐在他身邊看了眼手表:“還有差不多一個小時?!?/br>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幾乎微不可聞地輕鼾從身邊傳來。他抿唇猶豫片刻,伸出手攬住聞夷的肩,聞夷半睡半醒地哼了幾聲,懶懶地想要掙脫,卻無濟于事。 戚玉低下頭,看著聞夷高挺的鼻梁,用手輕輕地撥動他的眼睫毛,軟癢的觸感從神經末梢傳至大腦。 他沉默片刻,在一邊成鴻非陡然睜大的視線中,悄無聲息地吻在了聞夷的額頭上。 “晚安,我的男孩...”他輕輕道。 . 凌晨三點。 濃霧籠罩住窗外,一天中最為黑暗的時刻默默到臨。 “cao,我快堅持不住了?!背渗櫡且е例X,撐著頭道。 盡管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但將近一天的趕路引起的疲憊像牧羊人一樣把他們驅逐進了睡夢中。 一時間,不大的客廳鼾聲四起,不時還伴隨著一兩聲令人膽寒的磨牙聲。 戚玉看了眼他,淡淡道:“你睡吧,我和林猷醒著就行?!?/br> 他脫下外套墊著地,拖著聞夷的身子把他放到外套上,站起身,走到強打精神的林猷邊,彎下腰,低聲道: “我突然想起來,您是不是帶了把水果刀來這?” 林猷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您在這里守著,我上去把刀拿下來?!?/br> 林猷點頭后,戚玉走上二樓,打開門,拉開床頭柜的抽屜,果不其然地發(fā)現(xiàn)了林猷的水果刀。 他微不可見地松了口氣,剛準備伸手拿起刀—— 咯吱... 窗戶被推開的聲音突然響起,戚玉握著刀猛地轉過身,就見一個蒙著面的男子站在窗邊。 那個人不高,穿著深色衣服,上面的顏色一塊深一塊淺,乍一靠近,一股血腥味便撲面而來。 兩人視線對視的那一剎那,雙方都停止了動作。一時間黑暗的房間一片沉默,只聽得見男子略顯急喘的呼吸聲。 “...你是誰?”半響戚玉開口道。 男子嘶啞道:“讓開,不關你的事?!?/br> 戚玉將刀從刀鞘里抽了出來,隨手把刀鞘扔到一邊,刀鞘發(fā)出咔噠一聲脆響,讓男子的神經陡然緊繃。 他粗喘了幾下,像是下了決心一般,從懷中抽出了把沾血的匕首,薄如蟬翼的匕首反射著月光,直直沖向戚玉。 戚玉向旁快速一閃,幾縷被砍斷的發(fā)絲悠悠落地,隨后腳一施力,猛地一個飛踢,仿佛帶著萬鈞之重,將那人的匕首狠狠踢飛。 匕首在空中劃出了個漂亮的圈,帶著呼呼破空之意,咚地一巨響倒立插進木制地板,霎時木屑如天女散花般向四周迸發(fā)。? 男子顯然沒什么技術,唯一的武器被踢飛后便慌了神。他用蠻力從與戚玉的膠著中脫身,像一只落荒而逃的公熊般猛地撲向窗外—— 唰啦! 千鈞一發(fā)之際,戚玉對著那人的身影,將刀猛地甩出,鋒利的水果刀盤旋著打了個轉,尖薄鋒刃直直劃破男子的手臂。只聽見刀尖落地,那人劇烈嘶吼一聲,隨后一切歸于平靜。 戚玉用手臂擦過臉上的鮮血,抿唇走到窗邊,拾起帶血的小刀,看向窗外。窗外一片黑暗,樹影憧憧,已經沒了那個人的影子。 . 凌晨四點。 走廊處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不少墜入夢境的學生帶回了悶熱的現(xiàn)實。 “...我們是蓮花縣公安局的警察,請問可以開一下門嗎?” 戚玉站起身,走到窗邊,勾起手指敲了敲粗糙的毛玻璃,讓門口穿著泥濘制服的五個警察到窗邊來。 “請讓我看下你們的證件?!彼?。 那幾個警察互相看了眼:“小朋友,你們的老師呢?” 戚玉簡短道:“他在里面?!?/br> 他側著身,借著月光將證件一一檢查完畢,交回窗戶外披星戴月的警察,走到門邊,咔擦一聲用鎖打開門。 “辛苦了?!痹鹿庀?,戚玉神情冷冽道。 . 林猷、聞夷和戚玉帶著那五個人走進1班平房的客廳。 “讓我找找鎖...”林猷叮當直響地翻動著鑰匙,將半銹的鑰尖對準鎖口,咔擦一聲,向右轉動。 只聽“吱呀”的響聲,他推開門,抵著門把,讓剩下幾人魚貫而入。 “聞夷,你別進去了?!彼檬謸踝÷勔?,皺眉道。 聞夷向后退了幾步,看了眼戚玉,開口道:“戚玉是唯一與嫌疑人面對面的重要證人?!?/br> “所以?” “所以他才能決定我進不進去?!?/br> 聞夷暗示性地向戚玉眨了眨眼睛。 戚玉瞥了眼他,轉過身對林猷淡淡道:“林老師,讓他進去吧?!?/br> 他說完,率先走入了黑暗中。 聞夷跟在戚玉身后,剛走進平房沒多久,就感受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血腥味。這味道帶著些粘稠與腐爛,讓他想起了變質的大豆。 他找警察要了只手電筒,啪嗒一聲推開開關,測過身,問向一邊的戚玉:“人在哪呢?” 戚玉抬起手,附在聞夷的手上,兩人皮膚攸然接觸,溫熱的觸感讓聞夷心里微微松了口氣。 然而,還沒等他這股氣喘過來,戚玉壓著他的手腕,讓他握住的手電筒指向下方的沙發(fā),接著,一攤血泊突然出現(xiàn)在了視野中。 深紅色的鮮血從桌上一滴一滴地往下流,他喉結滾動,停頓片刻后,將手電筒稍微向上抬起—— 戚玉突然伸出手,捂住他的雙眼,在他耳畔輕聲道:“別看?!?/br> . 三十分鐘后,警察將現(xiàn)場初步偵察完畢。 死者鐘晏如,年齡17,死亡時間在23點30分左右。無掙扎跡象,全身唯一傷口在她的喉嚨,被開了一個窟窿。 也就是說,兇手故意切斷電閘,趁著混亂時機,將遠離人群的鐘晏如一擊斃命,隨后立馬離開。 “但是我和他交手了,在大概...”戚玉閉了閉眼,“凌晨三點左右?!?/br> “也就是說,他曾想返回現(xiàn)場?” 戚玉搖了搖頭:“不一定。兇手說不定有兩個目標,一個目標在1班,另一個目標在我們8班。” 在之后的十幾分鐘內,因為學生非富即貴的身份,陸陸續(xù)續(xù)十多輛警車劃破夜空呼嘯而來。 一時間,不大的村莊喧囂驟起,伴隨著公雞打鳴地尖嘯,金色圓日緩慢無聲地從山后升起,不過眨眼功夫,淡薄天光便將綿長黑夜趕到了地平線外。 “別動?!?/br> 聞夷不知道從哪里找到了只小馬扎坐在上面,側著身,眉頭微皺地幫戚玉上藥。 他從藥瓶中擠出青綠色的藥膏,嘖了聲:“...拜托你稍微注意點自己可以嗎?你要是毀容了,以后就沒小富婆來保養(yǎng)你了啊...” 戚玉一動不動地讓他擦藥,手放在腿上,面無表情道:“那你養(yǎng)我嗎?” “我養(yǎng)你啊,”聞夷掩著眸,將藥膏認真地擦在戚玉的側臉紅線上,漫不經心道,“就你這狗一樣的臭脾氣,除了哥們我外,還能有什么人愿意鳥你啊...” 金色陽光下,戚玉輕笑了聲。 在他身后,山巒綿長,仿佛無邊無際般延申到遠方,大雁展翅掠過,讓癱在樹下、掙扎于用衣服將傷口綁住的男子抬起頭。 嗡——嗡——嗡—— 他疼地長嘶了聲,做了個“cao他媽”的口型,翻過身,從褲腰帶里抖著手,摸出手機。 “是的,她死了...不,另外一個沒有...這不是我的原因,你沒告訴我那群學生里竟然還有...” ※※※※※※※※※※※※※※※※※※※※ 提問:神秘男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