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復(fù)雙臂交疊枕在桌面上：“困。困困困。”

    連鳴抬眼看看日頭，道：“蘇老板，進(jìn)屋去睡，一會兒該涼了。”

    “你說春天都過了，夏天也來了，我怎么還是這么困?！?/br>
    “你是昨晚沒睡好，如風(fēng)愛搶被子，你又容易風(fēng)寒，怎么搭配得來？”

    言下之意，讓你跟我睡，你偏不。睡得不安穩(wěn)怪誰？

    蘇穆煜半瞇眼，似笑非笑輕聲道：“連少，我想與你困覺?！?/br>
    “嗯？”

    “困覺，困覺你懂？”

    蘇穆煜玩心大起，一副“只要你說好，咱們立刻上床學(xué)姿勢”的模樣。

    連鳴同他對視片刻，忽而笑了：“蘇老板，這是要我抱你？”

    “抱”字一出，味道驟變。原本隱晦的試探變得曖昧而直白，蘇穆煜薄薄的耳廓不由自主地發(fā)燙變紅。

    他轉(zhuǎn)過臉去，慫得一匹：“誰要跟你抱，不困覺！”

    連鳴不敢大笑，深怕到手的五片菜葉子被自己笑飛了。他只是一拍大腿，強忍著想要吻上蘇穆煜的沖動。

    再說另一頭，飛奔而至的蕊娘滿心四個字——病入膏肓。她穿過不大的院子，拐了兩個彎，直奔作坊而去。

    蕊娘心急火燎地推開門，爐火燃得正旺，安如風(fēng)不在。蕊娘嚇得魂飛魄散，瞬間主心骨似有分崩離析之勢。

    安如風(fēng)是何等劍癡，這個點兒，天大亮，他居然沒鑄劍！

    蕊娘心中立刻勾畫出一個骨瘦如柴，面若菜色，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形象。走之前還好好的，怎么能突然病倒了？

    她甚至沒來得及同蘇連二人再次確定情報的可信度，還一個勁麻痹自己：我才不喜歡安如風(fēng)。

    殊不知有句話叫關(guān)心則亂。

    蕊娘將馬鞭捆在腰際，照樣颯爽英姿男兒裝。她身著長袍，是比一般的青年才俊還要俊上幾分。

    此時蕊娘皺著眉頭，無頭蒼蠅般撞向安如風(fēng)的起居室。大概是習(xí)慣使然，身未至，聲已至：“安如風(fēng)！阿風(fēng)！你可不要死了哇！”

    幾步之遙的起居室，猛然響起一陣杯碟盞碗碰撞落地之聲。像是什么人慌了神，正在急速收拾殘局。

    蕊娘以為安如風(fēng)有個好歹，行動更快！

    她三步并作兩步推開房門，一轉(zhuǎn)頭，床上沒人。再一轉(zhuǎn)頭，安如風(fēng)蹲在木桌前慌張撿起硯臺與筆。

    兩人視線相對，均從對方眼里看出了“大驚”二字。

    蕊娘道：“你沒??？！”

    安如風(fēng)道：“你怎么來了？！不對，等等，什么我病了？！”

    兩人同時停下動作，氣氛一瞬變得僵硬。下一秒，兩人又同時動起來。蕊娘抬腳往安如風(fēng)走去，后者慌忙直起身，手忙腳亂地收拾桌上紙卷。

    蕊娘到底晚了一步，她猛地拍拍木桌，桌腿很不經(jīng)事地晃了晃。

    “安如風(fēng)你又騙我?！?/br>
    “小祖宗，我騙你什么了？”

    “你沒病！”

    “我本來就沒病?！?/br>
    “那你為什么說你病了？”

    “我什么時候說我病了？”

    “鳴哥傳書給我，說你走火入魔，病入膏肓。”

    安如風(fēng)：……

    那還真不是我騙你……

    安如風(fēng)想起倆大爺就頭疼，真是沒一個省心的。他暗戳戳將收好的紙卷置于身后，堪堪笑道：“蕊娘，鳴哥可能誤會什么了。你先出去，我……我一會兒出來。”

    蕊娘是個心大的主兒，實際只要安如風(fēng)沒事，她也就沒什么事。私心來講，要不是這封信給了她再次追過來的理由，她可能會一直拉不下這個臉。

    而安如風(fēng)，也斷然不可能主動尋她。

    蕊娘輕哼，剛要轉(zhuǎn)身離去，腦中靈光一閃，忽覺事有蹊蹺。她猛地轉(zhuǎn)過身來，雙眼盯著安如風(fēng)，似能把他看穿。

    “阿風(fēng)，你背后藏的什么？”

    安如風(fēng)不想蕊娘如今心思越發(fā)細(xì)膩，小時候常玩的把戲已經(jīng)騙不了她?，F(xiàn)在措手不及，思緒混亂。好一會兒，他才結(jié)結(jié)巴巴道：“沒、沒什么?！?/br>
    “沒什么就是有什么，藏的什么？給我看看。”

    “真沒藏什么。”

    “安如風(fēng)，”蕊娘突然降低聲音，她望著他，望了幾彈指。她突然側(cè)過頭，語意莫名難堪，“……你是真的長大了……以前，以前你從來不會瞞著我的?！?/br>
    安如風(fēng)忽覺心頭沉重一擊，他道不清是蕊娘的話讓他更難過，還是蕊娘突然不再對他任性而為讓他更難過。

    或許兩者都有。

    安如風(fēng)深吸口氣，如在內(nèi)心與自己較勁。最后他雙一垮肩，慢慢將藏在身后的紙卷拿出來。他不是輸給了自己，而是輸給了蕊娘——輸給這個將自己放在心上近十幾年，珍之又重的姑娘。

    蕊娘說的沒錯，很早很早之前，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之年，他們之間是沒有秘密的。

    蕊娘見安如風(fēng)交出紙卷，不敢相信似的愣了半響，接著她欣喜接過，展開畫紙的一瞬間，滿臉笑意如寒冬三尺僵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