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長明知故問，”冷佩玖帶著些怨氣，“下回再也不要陪軍長辦這等無聊事，哪有我在家聽?wèi)虺幸馑肌！?/br>
    賀琛不置可否，實(shí)際上他不清楚還有沒有下次，甚至冷佩玖能不能活過今晚都成問題。他抬頭看看天色，方才晴朗的夜空此時云層席卷。月亮鉆入幕簾之后，周遭立刻陰暗下來。

    要變天了啊。

    賀琛加快步伐，冷佩玖被拽得非要用小跑，才不至于踉蹌。等到兩人上車，賀宇頂著一張“我好餓”的臉發(fā)車回家，賀琛的顧慮才減少一點(diǎn)。

    試探冷佩玖，只是梁振他們的行動。自從冷佩玖身份存疑的情報(bào)出來，上面有的是人想要弄死冷佩玖。

    于那些人來說，冷老板的存在，只會是賀琛的絆腳石。此人不除，便一天都無法安心。你賀琛打了這么些年的仗，想休息了，可以。放你回家好好休養(yǎng)，遲早還有開戰(zhàn)的一天。

    但你要是讓一個身份不明，還是一個很可能有紅色背景的人跟在身邊，兄弟們是不會答應(yīng)的。

    蔣委員長前天專門打電話來，明面上是慰問，實(shí)際是敲打。兄弟做人做事，看人識人，還是要長點(diǎn)心。這個節(jié)骨眼兒很關(guān)鍵，別鬧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煩比較好。

    不該留的人呢，不要猶豫，為了事業(yè)是得犧牲那么幾個人。打了幾年仗，怎么反而把心打軟了？小賀你要是想休息，不想碰槍桿子。那就讓別人來做，橫豎怪不到你頭上。

    賀琛沒有給出正面回答，一切還沒個定數(shù)，他不愿意真把冷佩玖怎么著了。要是早一點(diǎn)還好，早在冷佩玖唱《王寶釧》全本之前，查出有這些存疑，賀琛鐵定瀟瀟灑灑把人送走。

    送不走，一槍點(diǎn)了又何妨。

    可現(xiàn)在不同了，冷佩玖唱了“忠義”二字，唱出了一忠一義背后的難言之隱。他們成了知音，成了這世上為數(shù)不多能靈魂相通的兩人。

    冷佩玖令賀琛明白了太多，已經(jīng)想好養(yǎng)在身邊。若是冷佩玖殞命于此，賀琛也是會難過的。

    冷佩玖坐在車上，自賀琛閉上眼，兩人沒再說過一句話。

    忽然，車窗上傳來“啪嗒”一聲。冷佩玖轉(zhuǎn)過頭，原來是斗大的雨滴砸在玻璃上。接著，一顆一顆不停地往下墜，很快耳邊只剩一片急促而快速的雨聲。

    “這雨，終于還是下來了?！?/br>
    蘇穆煜和連鳴很不湊巧地趕上了一場大雨。兩人本打算坐到下午五點(diǎn)，尋了飯館吃頓好的，再慢悠悠地回去。不料二樓陽光曬得太舒服，蘇穆煜愣是睡著了。連鳴知道他起床氣嚴(yán)重，到了時間也沒敢叫他起來。

    直到蘇穆煜自然醒，一看天色，黑成什么樣了都！

    “你怎么就不叫我起來??？連鳴，你作為老師的時間觀哪兒去了？”

    蘇穆煜跟著連鳴一路狂奔，此時街面上很難再攔到車。偶爾一輛黃包車經(jīng)過，也是早有人捷足先登。

    兩人冒雨沖刺，冬天的雨格外冰冷。蘇穆煜覺著自己都快沒法兒說話了，牙齒直顫。連鳴把外套脫下來，舉在蘇穆煜的頭上，不過其作用也是聊勝于無。

    “這跟職業(yè)有什么關(guān)系，再說了，阿煜，有點(diǎn)良心好不好。你睡得那么香，我怎么忍心喊你？設(shè)身處地想，你忍心叫我？”

    “當(dāng)然啊！這不廢話么。”

    蘇穆煜干脆回答不帶停，直接把泯滅的良心掏給連鳴看。連鳴腳下一滑，差點(diǎn)把蘇穆煜一巴掌拍地上去。

    死沒良心的。

    連少懶得再跟這位大名鼎鼎的斯文敗類講道理，閉上嘴往前跑。兩人走走停停跑了不知多久，終于見到一個棚子可供兩人坐下休息會兒。

    “那邊那邊！”

    蘇穆煜趕緊指揮，他們一前一后地跑了過去。大雨瓢潑，隱隱有驚雷躁動。冬季還能遇上這樣的雨天，運(yùn)氣真是背到家。

    兩人抹干凈臉上的水，剛擰了擰衣服，成河的雨水淌下。不料，屁股都還沒坐熱——耳邊一聲槍響！

    震徹天際！

    蘇穆煜哪在現(xiàn)實(shí)中聽過槍聲，當(dāng)即就嚇傻了。他一把抓住連鳴的外套，咽口唾沫，說：“連鳴，你、你聽到?jīng)]？”

    話音剛落，槍聲再次響起來！這次不再是一聲獨(dú)秀，噼里啪啦的槍響跟放鞭炮玩兒似的。一聲接一聲，簡直蓋過了雷鳴！

    是個人都聽得到。連鳴低咒一句：“我cao?！?/br>
    他從后腰處摸出一把槍，干脆利落裝彈上膛。一系列動作看得蘇穆煜眼花繚亂：“你、我、連鳴你什么時候有的這玩意兒？！”

    連鳴一把捂住他的嘴，兩人靠得極近，身上的熱氣源源不斷傳給對方。

    連鳴語速很快，低聲說：“現(xiàn)在沒時間給你解釋，不要出聲。附近肯定是在槍戰(zhàn)，我倆跑入別人的埋伏區(qū)了。”

    “阿煜，跟在我后面，不要亂跑。我們還得趁亂溜出去。”

    蘇穆煜頓時被連鳴唬得一愣一愣的，他完全忘記連少為什么被稱作“少爺”，完全忘記連鳴祖上翻三代是干嘛的。連余風(fēng)自個兒精通槍支，身手過人。連鳴能差到哪兒去？

    道上的人都是提著腦袋，踩著刀刃，舔著血口一路廝殺著活下來。連鳴在“三角”砥礪過，什么場合沒見過。

    光憑聲音判斷，這群人的交戰(zhàn)中心在他們左前方，正往這邊移動。此地巷弄交錯，連鳴帶著蘇穆煜從右手邊行進(jìn)，打算繞開槍戰(zhàn)中心。

    兩人伏低身子，誰也不敢說話。大雨依舊，地上的水坑倒影出緊繃的面孔。

    另一邊槍戰(zhàn)中心，主角赫然是賀琛、賀宇與冷佩玖三人！吉普車行進(jìn)到半途，要不是地面打滑，賀宇開車偏了一下。剛才第一發(fā)子彈，便已經(jīng)要了冷佩玖的命！

    這是預(yù)算好的，早就埋伏在這兒等著了！

    賀琛大吼一聲，叫賀宇趕緊變道。很快，數(shù)輛黑車從后面追上來。車燈大開，明黃的燈光清晰照出密集的雨簾。雨水澆花了擋風(fēng)玻璃，前路變得模糊一片。

    賀琛知道是誰安排的，這是鐵了心要冷佩玖的命！甭管冷老板是不是赤佬，錯殺一百都不能放過一人。

    輪胎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嘎吱聲，槍聲絡(luò)繹不絕，很快把吉普車的后窗打成了篩子！冷佩玖嚇懵了，賀琛一把將他按在后座上，臉與座椅擦地生疼。

    “別動！”賀琛朝冷佩玖怒吼，“賀宇開車，老子來收拾這幫狗`日的！”

    賀宇得令，收回在窗邊的槍，雙手緊緊抓著方向盤，注視前方。賀琛打開窗戶，冰冷的雨水驟然滾進(jìn)車廂，兩人頓時渾身濕透。管不得這么多，賀琛摸出搶，上半身探出車窗，槍聲噠噠四起！

    很快左邊又來一車，賀宇不得不方向一拐，往右邊的巷弄里駛?cè)?。這方還在逃，后方窮追不舍。

    槍聲逐漸逼近，天邊驚雷瓢潑，“轟隆——”一聲，劈了個痛痛快快！

    連鳴沒想到怎么越躲，反而槍聲越近！蘇穆煜耳朵一動，從槍聲雷聲里聽出了點(diǎn)其他聲音，是汽車！

    蘇穆煜道：“那群人開的車！車往這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