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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摞著厚厚一沓紙,長瀛正在數(shù),抬眼瞧見喻識進來,便遞給他:“你可真是撿到了寶貝,小小年紀,會得可真多。” 喻識接過,倒也怔了怔,六七歲的小孩子,倒是連《南華經(jīng)》也讀過。 想來沒從景行那里學到三字經(jīng),還當真是因開篇那一句“人之初、性本善”。 喻識心道景行這輩子總是在仙門上吃虧,教個孩子,還芥蒂頗深。 他有幾分無奈,又聽長瀛嘆道:“怎么我就找不到個聰明的小石頭養(yǎng)養(yǎng)呢?” 喻識便問:“怎么突然想起這個?” 長瀛拽了拽袖口的線頭,聲音低低的:“我想著,我若是和阿淩有個孩子,骨rou相合,血脈交結(jié),便不會總有人攔著我們在一起了。” 喻識不由一怔:“宋城主對我說,他并沒有反對?!?/br> 長瀛默然,又搖搖頭:“廢了四位長老之事,是我去做的。你知道的,我終究是妖族之人,青江以后,一定是阿淩做城主。且不說青江一門從未和妖族聯(lián)姻,我做過這樣的事,城內(nèi)明里暗里的閑話,也足夠多了?!?/br> 喻識聞言,驀然明白,剛到青江的那夜,慕祁遙遙指了一下長瀛,引路的弟子為何會有那般眼神。 想必門下許多人覺得,這種大逆不道的行徑,是受長瀛從旁蠱惑。 喻識只深深蹙眉:“你是在我身邊長大的,和妖族沒有任何牽扯。” “那我也是個狐貍啊?!遍L瀛嘆了一聲,在雨夜聽來,甚為悵然,“我不想做狐貍,我想做個人?!?/br> 上次長瀛這樣說,還是在燕華山莊。 當日喻識信誓旦旦地對他保證,一定會讓崔淩和他在一起。 喻識一時默然,耳際雨聲不歇,卻又聽見長瀛換了個輕快語氣:“我和阿淩的事,你還是別管了,你也管不來。左右阿淩心里是有我的,我就高興了。” 他說罷,又瞧了瞧喻識,蹙起眉:“你和阿頌,睡過了沒有?” 喻識不防這話題轉(zhuǎn)換如此之快,登時一噎,慌忙捂住慕祁耳朵:“說什么呢?還有小孩在。” 慕祁茫然地抬起頭,扒拉下去喻識的手,又寫了起來。 “他說雨聲太大了,打擾他寫字,讓我給他堵上點,聽不見的。” 長瀛解釋了一句,依舊抓著不放:“睡過了么?” 喻識面上不由發(fā)燙:“和你有什么關系?” 長瀛一臉好心喂了狗的表情:“你連那種書都沒看過,我是怕你不會。我這兒有,你要的話我就……”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庇髯R連連推辭,面紅耳赤的,“你自己留著吧?!?/br> 長瀛皺皺眉:“不要算了,虧我還給你挑了挑?!?/br> 喻識深覺坐不下去了,強行轉(zhuǎn)了幾個話題,又囑咐了慕祁幾句,便離開了。 出門,就要回去見陶頌了。 秋雨依然不絕,喻識此時已有些許不安,肺腑間起起伏伏,整顆心都七上八下。 他在回廊上又逡巡了片刻,一進門,陶頌卻依舊沒睡。 他正倚在榻上看著一卷詩冊,案上火光灼灼,簾外風雨瀟瀟,陶頌清冷凌厲的面容都被柔和了三分,安安靜靜地坐著,像世間最精巧的筆墨都勾不出的畫樣子。 喻識一身風雨地走進來,他抬眼笑了笑,伸手:“劍修,你來?!?/br> “阿淩呢?”喻識將雨聲關在門外。 “方才被一位長老叫走了,說天氣寒涼下來,似乎有百姓的病情反復。” 陶頌把書冊放下,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眸子:“我又是一個人在這里,你好久都不回來?!?/br> 他發(fā)梢還墜著水珠,倒也沒過多久,但他這般說,喻識自然心軟,走了兩步,又褪去外袍掛好:“我身上撲了風,想必有些涼?!?/br> 陶頌拉他坐在榻上,彎了彎眉眼:“劍修,這次可是你自己脫的衣裳。” 喻識經(jīng)得多了,也沒那么慫了:“又來逗我——阿淩留了藥么?喝了嗎?” 陶頌伸手環(huán)住他的腰,靠近了他兩分。 二人只隔一層薄薄的中衣,氣息糾纏,陶頌揚揚眉:“劍修,我不是逗你?!?/br> 他眸中似乎有些許期待,含著三分笑意,輕聲道:“我從藥浴里出來,身上就不疼了。劍修,你說你愿意了,還作數(shù)么?” 第90章 秋雨其二 “真......真的嗎?” 喻識怔住,心下尚未來得及高興,驀然一滯。 喻識這個反應,讓陶頌心底忽而一沉。 不是驚喜,不是害羞,也不是緊張。 是猶豫,夾雜著失落、難以抉擇的猶豫。 他眸色暗了暗,稍稍垂下頭,勾出一個不動聲色的笑意:“當然是騙你的,藥效哪兒有那么快。” 喻識猛然松了口氣,忍不住撫了撫心口:“別再這樣哄我玩了,我是真的擔心你?!?/br> “我知道了?!?/br> 陶頌聲音低低的,攏著喻識的腰,燭火搖曳,二人卻就此沉默下來。 簾外風雨大作,木門根本關不住風聲雨聲,原本便安靜的房間內(nèi)盈滿了呼嘯的風雨聲。 喻識錯開陶頌的眼眸,望著連綿雨幕坐了一會兒,一時間心緒起伏。 他對于將行之事有些擔心,因為最壞的結(jié)果是,牽機散就是尚淵下的。他要去找的那人壓根不知道這些。 他若是救不了陶頌,該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