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大錢最怕癢，一邊繃不住笑一邊連連躲閃，口中說著：“從前陪人家看星星的時候叫人家小甜甜，現(xiàn)在新人換舊人了，就叫人家牛夫人！”

    薛木與鄭大錢是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的發(fā)小，二十多年不是沒有過矛盾，鄭大錢與前男友作天作地差點把命作進去的時候薛木也恨不得想把他掐死，但這種超越友情類似親情的感情，讓兩人無論如何也記不了彼此的仇，何況只是這樣的小插曲，說不了兩句話就和好如初了。

    “哎，這個給你，”兩人坐上車，薛木拿出了上午剛?cè)コ匈I的洗面奶和保濕啫喱，遞給了鄭大錢，“你別用可伶可俐了，不好?！?/br>
    鄭大錢接過看了看，撇了撇嘴說：“妮維雅呀，是比可伶可俐貴，但是不如可伶可俐適合我?！?/br>
    “你信我吧，”薛木握了握鄭大錢的手，“十年之后你會非常感謝我的。”

    “神神叨叨的……”鄭大錢嘴上嫌棄著，卻還是塞進了包里，拿出iPod，分了一只耳機給薛木，說，“你作業(yè)寫完了嗎？”

    “沒有，等著抄你的呢。”薛木戴上耳機，理所當然地說。

    “我發(fā)現(xiàn)你跟朝陽走得近了之后被他傳染得好嚴重，連作業(yè)都不寫了?！编嵈箦X道。

    “有什么好寫的，”薛木聳了聳肩，“考上大學也沒屁用，說到底還是得買房──十年之后你就懂了。”

    回到學校，一進宿舍，薛木赫然發(fā)現(xiàn)萬朝陽正躺在他床上聽歌，訝異問道：“你這么早就來了？”

    萬朝陽坐起身，摘下一只耳機，說：“走不？”

    “走，走，”薛木答道，“等我換個床單被罩?！?/br>
    “你們不會又要去網(wǎng)吧吧？”鄭大錢問道。

    萬朝陽斜著眼冷冷地看著他，滿臉都寫著：跟你有毛關(guān)系？

    “怎么著？你也想去？”薛木一邊套著被罩一邊問道。

    萬朝陽頓時有些警覺，生怕鄭大錢真的順桿爬也說要去。

    “我可不去，后天就考試了，上回月考我就沒進前五十，這回要再不進，我這寒假沒好日子過了──你復習好了？”

    薛木笑了笑，沒有答話，將四個被角塞進被罩，然后捏著兩個遞給鄭大錢：“幫我抖落抖落。”

    鄭大錢正要伸手，萬朝陽卻搶先一步將兩個被角攥住，薛木愣了愣，然后笑笑，與萬朝陽一起抖了抖，又扔回了床上，從書包里拿出一個小袋子，說：“我也沒復習，然而我并不在乎，我無所畏懼?！闭f罷一搭萬朝陽的肩膀，“走啦。”

    萬朝陽與薛木一同走出宿舍，還不忘轉(zhuǎn)頭留給鄭大錢一個嘚瑟的笑容，只剩鄭大錢自己黯然喟嘆：“唉……這可怎么辦吶……”

    “你真沒復習？”走向車棚的路上，萬朝陽忍不住問道。

    “蒙你干嘛？”薛木道，“我天天跟你去網(wǎng)吧，復沒復習你心里沒數(shù)嗎？”

    “那你不怕考砸了？”萬朝陽又問。

    “砸就砸唄，能怎么的？也不能因為我考砸了就把我勸退吧？”薛木一臉無所謂。

    萬朝陽看看薛木的得得嗖嗖的神情，不由得笑了笑，沒再接話。

    走到車棚處，薛木忽然發(fā)現(xiàn)后車架上安了個坐墊，驚喜道：“媽呀，這么貼心嗎？專門給我裝的？”

    “嘁，”萬朝陽勾了勾嘴角，“自作多情?！闭f完就彎下腰開了車鎖，正要把車推出來，卻聽到一聲：“等會兒?！?/br>
    萬朝陽回頭一看，薛木從那個小袋子里掏出兩個耳包和兩副手套，遞到萬朝陽面前說：“我也有準備！來戴上，省得冷了。”

    萬朝陽怔了怔，卻沒有伸手接過。

    “客氣啥！”薛木不管不顧地將一個耳包給萬朝陽戴上，又晃了晃手套，說：“來，手套?！?/br>
    萬朝陽抿了抿嘴，不情不愿地接過手套戴上，又看看全副武裝的薛木，臭著臉踹了一腳車梯，跨坐在車座上，一言不發(fā)。

    薛木有些莫名其妙，也跟著坐在后車座上，感嘆了一句：“真舒服嘿！”

    萬朝陽冷哼一聲，飛速地踩著腳蹬子出發(fā)了。

    薛木被晃得差點直接折過去，連忙抬手摟住了萬朝陽的腰，心說這又是作啥妖？

    而萬朝陽，腰部的肌rou驟然緊繃，臉也不知為何有些發(fā)熱了。

    一定是耳包和手套的原因。太熱了。嗯。

    ──他這樣想道。

    第十六道題 如果我忘了我 請幫忙記得我

    周二的上午，薛木拿到了重生以來的第一張考卷。

    不知是不是由于中學時代壓力太大的緣故，即使畢業(yè)多年后，薛木也常常會困在考試的夢魘里，不是拿到卷子一個字都看不懂，就是做著做著題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光著身子坐在考場，要么就是明明自己答對了題，老師就是不肯給高分。

    此刻他終于再次重臨這樣的夢境，才發(fā)現(xiàn)其實考試沒有那么可怕。

    是啊，考試有什么可怕的呢？薛木一邊托著腮幫子望著一篇心靈雞湯式的散文閱讀，一邊神游天際開始胡思亂想。

    考試當然不可怕，不過是考察應試能力，能力強的分數(shù)高，能力弱的分數(shù)低。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對就得分，錯就丟分，這樣明了的規(guī)則恐怕比成人的世界不知簡單多少。

    可怕的當然是考試之后的結(jié)果，薛木當了一輩子的學霸，每次考試都很緊張，就怕自己考得不好，可是仔細想想，考得不好，究竟又什么損失？

    薛峰和賀冬蘭是從來不會因為成績苛責他的，老師們個個都把他當做掌中寶自然也不會罵他，同學們更不必說，在意自己的分數(shù)還來不及，哪有心思去管他？

    其實到了高三下學期，薛木已經(jīng)無法維持年級第一的地位了，他比同學們早些開始努力，領(lǐng)了跑，可等到大家都開始努力學習時，那一點差距就慢慢被縮小、被追平、被反超了。

    因此高考前最后的幾個月，是薛木人生中最辛苦痛苦的時刻，他拼命地學拼命地練，可是考試時還是無法像從前一樣遙遙領(lǐng)先，盡管偶爾也能躍居第一，但更多時候也只能在前五甚至前十徘徊，雖然成績已不算差，可“無能為力”四個字還是沉重地壓在他的心頭，讓他喘不過氣。

    最終，薛木沒有報考什么北清人師，而是量力填了政法大學的志愿，高考水平發(fā)揮正常，年級第二，考了第一的楊釗達成了他們那一屆唯一一個北大的指標。

    然而薛木由始至終一直拼命學習的印象太過深刻，導致大家對楊釗高三一年的努力復習都選擇性地無視，他莫名成了“沒怎么學習就考上北大”的典范，薛木仍是大家認定的最強學霸──努力了三年也考不過人家的學霸。

    學霸……學霸……

    窗外的日頭還在升起，雖已有光芒照進，但教室里的燈仍尚未關(guān)掉，接觸不良的白熾燈管發(fā)出“嗞嗞”的聲響，與沙沙的寫字聲相映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