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史實部分，韓世忠好色，因□□部將妻子逼死了救過自己性命的猛將。此次召見確實是有歷史記載，韓世忠堅決拒絕出兵的原因不明。另外，韓世忠兵力是個謎團(tuán)，他在紹興初年即有5萬之眾，到紹興十一年反而只有2萬人，欠缺合理解釋。趙鼎因交接諸將，曾屢次受到彈劾。另外，張浚在淮西教給誰的問題上，幾乎把有名武將都說了，但是沒提韓世忠，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是因為這一盆魚湯吧?）

    第14章 淮西（3）

    第二日面奏之前，韓世忠不期然碰到呂祉，因為潑湯一事的芥蒂，竟是正眼也不看，便即在五十名精壯背嵬的護(hù)衛(wèi)下?lián)P長而去，留下他獨自一人對著飛濺的泥濘拱手。他算是著實領(lǐng)教了一回韓宣撫的氣量，史載岳飛驟貴后韓世忠頗不能平，以此時韓宣撫的暴戾觀之，當(dāng)不是誣蔑之詞。他也只有嘆口氣，冒著秋日的冷雨，半舊的靴子踩過一片爛泥地，狼狽走入內(nèi)殿。

    韓世忠在奏對之時，做了更加詳細(xì)的匯報?，F(xiàn)下，年青的官家與左右二相，都已經(jīng)清楚了岳飛一軍面臨的險境。劉豫這些日子被岳飛一軍的突襲著實打痛了手腳，遭受了自紹興四年冬淮南敗退之后的又一次巨創(chuàng)。一直在恢復(fù)元氣的他自然不肯善罷甘休，但苦于自身實力不足，李成等他所倚重的勛貴無一不是岳飛的手下敗將，于是只有向金人祈求援軍這一條路徑。然而金熙宗繼位后金朝的實權(quán)人物重新洗牌，他的靠山完顏粘罕勢力消融，女真人并不愿意出兵相助。虧得劉豫祭出了在河南曠野之中全殲岳飛一軍的誘惑，金人終于派出了四太子兀術(shù)，以數(shù)萬精銳駐兵黎陽，尋釁進(jìn)擊。而劉豫則加緊簽發(fā)大軍，準(zhǔn)備兵分三路進(jìn)攻淮西。雪上加霜的是，韓世忠甫奏報完畢，就有分別從劉光世及張俊軍飛馳來得急遞送到了兩人請求增兵的劄子。探馬帶來了最新的敵情：說是劉豫大軍七十萬及金人不知數(shù)目，中路欲由壽春犯合肥，統(tǒng)帥是劉麟；東路擬由紫荊山出渦口犯定遠(yuǎn)進(jìn)而趨宣徽，統(tǒng)帥是劉猊；西路則屯駐光州伺機而動或截岳飛歸路或邀擊六安，這路的統(tǒng)帥是有名的軍賊孔彥舟。兩人兵微將少難以支撐住淮南漫長的防線，到底該如何處置要請求官家急速降下指揮。

    形勢如此險峻。官家顧不得君主理應(yīng)保持的矜持，站起身體在御座前來回走動：“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想到朝廷東南唯一可以依仗的部隊不過是岳飛一軍，而這只王牌此時卻面臨著全軍覆沒的危險，他自己也隨時有可能再度被金人追殺入海，他忽然將怒氣全發(fā)泄到了宰執(zhí)的身上，哪怕韓世忠還立于階前。“你們這些臣子整天在朕耳邊聒噪恢復(fù)中原，迎回兩宮天眷，朕聽了你們的話?？纯矗F(xiàn)在倒惹得金人和劉逆的大軍一起來攻，七十萬呀，”官家激動地?fù)]舞著拳頭，加重了語氣，“七十萬，就是建炎年間四太子統(tǒng)帥的大軍都沒有這樣大的數(shù)目！”

    呂祉詫異于官家即使盛怒之下也不忘避諱上國大將的姓名，真是合格的藩籬之臣，無怪乎日后的紹興和議寫出世世代代謹(jǐn)守臣節(jié)的誓言。

    趙構(gòu)喘息片刻，以略為平靜的語氣續(xù)道：“朕此時想起當(dāng)初浮海時候的慘劇，還不免夢魂驚悚。朕看，這次金偽勢力大增，不如先行遣散百官，準(zhǔn)備好船只，如舊時故事吧。只萬務(wù)再壞了那許多人的性命。”

    自趙鼎以下諸人無不面面相覷。官家竟然是連如何救援都沒想，便徹底放棄了抵抗，此等君王當(dāng)真是數(shù)遍青史，罕見匹敵。

    趙鼎沉吟片刻，首先道：“陛下不需預(yù)做浮海的安排，七十萬之?dāng)?shù)未必為實，讓臣試為陛下謀劃。其一，張俊劉光世楊沂中等在淮南的部伍，不如暫且退回到江南，張俊依舊屯盱眙，劉光世屯太平州，做保守大江的打算。其二，官家是大宋中興的根本，焉能以萬乘之尊而守國門，車架返回臨安是上上的策略。其三，岳飛一軍如何區(qū)處自是重中之重，臣熟思之后，以為當(dāng)讓岳飛急速措置班師?！?/br>
    呂祉大怒，趙鼎適才的這番言論完全背棄了昨日與張浚的商議，將他苦口婆心地分析置之腦后，以首相之尊認(rèn)同了張俊劉光世夸大敵情之言，遷就這兩個避敵怯戰(zhàn)的懦夫；而強令班師更或鑄成日后史浩的大錯。（指史浩在孝宗隆興時，強令吳璘班師，造成喪師6萬的惡果）豎儒不足與謀！

    趙鼎這番話后，連一直沉默的韓世忠都不禁露出了輕慢的神色。

    趙構(gòu)倒是對趙鼎的提議頗為滿意，他已經(jīng)從最初的震驚與打擊中清醒，鄭重點頭道：“趙卿的議論周祥而持重，倒是朕適才思慮不清了。不過岳飛一軍的處置，似乎還有可以商量的地方，諸卿有什么盡善之策，不妨一一陳述?！?/br>
    呂祉輕嗤一聲，趙鼎隨了官家那點避敵如虎的小心意，自然能討得官家歡喜。然而張浚依舊垂頭做凝思狀，他轉(zhuǎn)念間醒悟到張浚不愿意與趙鼎公然對抗的心意。兩人畢竟還要共事，為了這些政見上的分歧當(dāng)面爭吵，實在有傷大臣體統(tǒng)，各自上奏當(dāng)然是另一說。事到如此，他只有替張浚做先鋒，厲聲阻止道：“官家不可。左相的措置大乖常理?！?/br>
    呂祉的厲聲呼喝著實震動了在場諸人。他跪在丹墀之下，滿腔的熱血因憤怒而沸騰，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顫抖，但仍然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先從兵力分析說起：“陛下，劉逆不過掩有河南、山東二地，稅賦不廣人口稀少，平日維持十萬正、輔兵已屬艱難?？v使劉逆有通天的能為，此回臨戰(zhàn)簽軍，也不過再增加兩倍的兵力。況且這些鄉(xiāng)兵平素既無訓(xùn)練，戰(zhàn)時焉能出力，不過搖旗吶喊裝個樣子罷了。陛下東南三大將，韓宣撫、劉宣撫、張宣撫都是國之干城，上上之選，斷不會讓這些妖魔小丑比下去的?！彼@最后一句其實是間接奉承韓世忠，希望宣撫使能支持自己的見解。

    官家這會兒想起來紹興年跟偽齊打交道的經(jīng)歷，又記起適才趙鼎也說，七十萬未必是實際數(shù)字，點頭道：“呂卿說得有些道理，劉逆想必是用虛詞恫嚇，收攻心之效，打算著不戰(zhàn)而屈我兵?！惫偌乙坏├潇o下來，非常樂意顯示自己精通軍事、天賦英資，“張俊、劉光世都被騙了。然而……”他皺眉沉吟片刻道，“這兩人提到，金人的服色混雜在偽齊的人馬中，奔突前進(jìn)。”

    呂祉見官家部分同意了自己的論斷，心知選對了突破口，正確的分析會讓官家對自己產(chǎn)生莫名的依賴，就像每次沿邊有警官家非岳飛親到終不安心?！皠⒛婕热桓掖虺銎呤f的名號夸大軍勢，也就能變異服色偽做金兵。何況兀術(shù)提兵黎陽，又何來另外的領(lǐng)兵大將，在淮西馳突，還望陛下深思?！?/br>
    韓世忠此時終于忍不住開口道：“諸位相公議論大事，本來沒有俺開口的余地。不過呂尚書剛才說得的確在理，劉豫是個無所不為的jian賊，俺看這探報里處處有虜人的騎兵透著蹊蹺?！?/br>
    呂祉對韓世忠投以感謝的一瞥，韓宣撫在國之大計上還是能以忠義為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