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煥卿與秦越云還沒睡。一是以防程澈那待會兒有什么要幫忙的, 再者今日山上出了這么大的事，他們倆確實也睡不著。見程澈氣喘吁吁地闖了進(jìn)來，腦子里一直緊繃著一根弦的蘇煥卿“騰”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緊張地問道：“出什么事了？”

    程澈撫著劇烈起伏的胸口：“大事、大事不好了！”

    果然！蘇煥卿來不及追問，拿起劍來肅然道：“邊走邊說?！?/br>
    哪知沒等邁出房門，就先被程澈死命攔了回來。程澈鬼哭狼嚎地抱著他的腰：“師兄你別沖動??！你先把劍放下！”

    蘇煥卿：“……”

    “你就會一驚一乍！我還以為又有什么人打上山來了呢?！鼻卦皆埔贿吢裨钩坛海贿厸]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師父不是都跟你交待過有事有事了, 不想讓你聽有什么不對嗎？”

    蘇煥卿心不在焉地跟著點了點頭。

    程澈急了：“師兄！”

    蘇煥卿見他滿臉憂慮，思索了一會兒, 道：“好吧，咱們還是應(yīng)該去看一看，萬一……”

    唔，真要有程澈想的那個“萬一”, 他們倒也做不了什么。

    于是堂堂天機(jī)山掌門的親傳弟子頭一次集體做了件上不得臺面的事——聽壁角。

    ……結(jié)果自然是什么也沒聽見。

    程澈一臉震驚：“他竟然還下了禁制！我說什么來著？”

    而房間里的兩人顯然并不知道外頭發(fā)生了什么。褚寒汀半倚在床上，衣服穿得工工整整；江瀲陽坐在離床三步開外的椅子上，亂看一眼也不曾，簡直不能更規(guī)矩了。

    氣氛沉默得行將凝固, 并不知道他的親徒弟正在如何頓足捶胸的江瀲陽不耐煩地問道：“你究竟是怎么得知當(dāng)日之事的？別怕，我下了禁制，今晚的話出你口入我耳，旁人誰也聽不去?！?/br>
    褚寒汀對江瀲陽微微一笑，道：“我早說過，是你不信?！?/br>
    江瀲陽緊緊抿著嘴，從鼻腔里發(fā)出了簡短的一聲“哼”。

    他不說話，褚寒汀也懶得主動同他搭話，自顧自隨手拿起一本半舊的書。原來程澈擔(dān)心他養(yǎng)傷悶得慌，特地弄來好幾本話本給他打發(fā)時間。褚寒汀懶得翻書，便輕車熟路地在上頭畫了個小法陣，看完一頁就能自行翻頁，頗為別致。

    很少有人知道，他不單精于劍道，更因曾久病臥床，這種奇yin巧技亦信手拈來。

    這一番動作盡數(shù)落在江瀲陽的眼中，他的眼皮不由自主地抽了一抽。

    這是他道侶的拿手好戲，恰好他竟也會。那他是為了做給自己看的嗎？這樣想著，江瀲陽便說出了口：“看來承襲的你不僅是他腦子里的那些瑣事，竟還有這些把戲?！?/br>
    褚寒汀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拱火似的說道：“眠風(fēng)心法我也爛熟于心，假以時日說不得還能青出于藍(lán)呢?！?/br>
    江瀲陽聽了竟沒生氣，反倒哈哈大笑起來：“眠風(fēng)心法？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練的，你資質(zhì)不成，別難為自己了?！?/br>
    褚寒汀嗤了一聲：“不勞你cao心，我總有辦法。江瀲陽，你能不能告訴我，十三年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讓你現(xiàn)在變得這樣固執(zhí)？”

    江瀲陽面上帶出一絲茫然，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喃喃道：“十三年前啊……”

    褚寒汀神色未變，一雙耳朵卻已豎了起來。

    卻聽江瀲陽忽然惡劣地笑了起來：“你自己心里清楚?！?/br>
    褚寒?。骸啊?/br>
    江瀲陽的臉上帶著一絲快意，他慢慢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褚寒汀。江瀲陽高大的影子將褚寒汀有些纖弱的身軀盡罩在了里頭，莫名便有種壓迫感。江瀲陽沉聲道：“不過你若是肯先好好回答我的問題，我也不是不能再給你復(fù)述一回?！?/br>
    褚寒汀氣笑了：“那十三刺客是我殺的，修為最差的那個添頭被我逼得只能自爆內(nèi)府，我的魂魄是唯一活下來的東西，我當(dāng)然知道一切細(xì)節(jié)?！?/br>
    江瀲陽定定看著他，終于沒再出言嘲諷。因為外界盛傳爆了內(nèi)府的是刺客首領(lǐng)，只有江瀲陽知道，事實并非如此。

    江瀲陽審視地看了褚寒汀半晌，緩緩開口道：“十三年前，他病重之時又兼舊傷復(fù)發(fā)，命在旦夕。我為了求一顆定魂丹，親自帶了一顆龍珠，下山去了毓秀山莊。陸莊主很是熱心，當(dāng)下便應(yīng)了我的請求。我當(dāng)時不知道，定魂丹配制不易，毓秀山莊也只余一枚，是曲洵替你煉的?！?/br>
    “我奪了你救命的東西，你師父就堵在山門處，好好將我痛罵了一頓。我有些愧疚，可我手里拿的是寒汀的命，怎么也舍不得給他。膠著之際，還是陸莊主出面調(diào)停，做主將那顆龍珠給了你。幸好，沒用上定魂丹，你就好了。”

    “我少不得要去探望你，可你醒過來之后，卻對我說你就是褚寒汀。你對我說我們的弟子，我們的舊事，我們院子里的桑椹樹和他好多年沒喝到的桑椹酒；你說你心悅我，叫我?guī)慊厝?。?/br>
    “可我的寒汀明明還在天機(jī)山躺著，我怎么會聽你胡言亂語？”

    褚寒汀聽得一臉一言難盡。他簡直不知該說什么好，難怪江瀲陽怎么都不肯信他，原來還有這么一段前因。

    可是，那個小弟子恐怕已投胎去了，他又怎么知道他為什么對他們的舊事了如指掌？

    太一神在上，他一定是命不好！

    ☆、第五十四章

    褚寒汀絞盡腦汁也沒想好該怎么說服江瀲陽相信自己。畢竟正如江瀲陽所說, 他們二人之間的那些舊事竟像是印在了對方腦子里似的，連褚寒汀自己聽了都覺得自己像是個騙子。

    最終褚寒汀也只好干巴巴地嘆了口氣，道：“我總會讓你信我的?！?/br>
    江瀲陽笑了笑，沒有說話。在經(jīng)歷過十三年前那樁事后，江瀲陽覺得褚寒汀對自己私事知道得再多也沒什么稀奇的。但是連一些小動作和細(xì)節(jié)，都同褚寒汀慣常會做的十分相像。這未必是靠著記憶能模仿出來的，江瀲陽也不會真的無動于衷。

    但是現(xiàn)下他心中尚有疑惑, 并不是掏心掏肺地多話的好時機(jī)。

    褚寒汀眼看相認(rèn)無望，只好退而求其次，說點實際的。他對江瀲陽道：“還有之前在毓秀山莊冒充你對陸仰山提親的人, 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樣做，但依我之見，其中癥結(jié)恐怕也不在陸仰山的身上?！?/br>
    這一點江瀲陽倒是認(rèn)同。陸仰山就算有心往自己身邊塞人, 也犯不上用這樣愚蠢的手段。江瀲陽點點頭，道：“陸仰山那人極膽小, 確實沒有這樣的膽子?！彼D了頓，又道：“說點正事，那些人究竟是怎么上山的？

    褚寒汀略一遲疑，還是道：“我懷疑山上有內(nèi)應(yīng)?！?/br>
    江瀲陽治家有道, 可天機(jī)山也未必就是鐵板一塊。自從上一回，褚寒汀目睹十三刺客準(zhǔn)確地找到江瀲陽閉關(guān)的洞府時，便開始心生疑惑，只不過一直沒機(jī)會說出來。這一回他們更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棲風(fēng)閣里, 幾乎坐實了他的懷疑。

    江瀲陽挑了挑眉：“你膽子倒是不??！天機(jī)山上如今只有你一個外人，本座頭一個疑心的，難道不該是你么？”

    褚寒汀并不怕他，甚至還短促地笑了一聲：“清者自清，況且江掌門忘了，上一次刺客到訪時，‘我’人在毓秀山莊躺著，如何能知道你山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