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一些修士也為之謳歌，大聲呼喊，無法抑制。

    妙寒感動到落淚，她之前還覺得，天道給炎奴一大堆標(biāo)簽，把他推到了萬族立場那邊，等于白送了個基本盤。

    沒想到，這不是什么天道疏漏，或者天道無能。

    這都是上古先民，留給他們的……

    從來沒有什么無緣無故的好處，沒有什么王霸之氣納頭就拜，一切只是早已有人在為他們負(fù)重。

    炎帝如火，黃帝如土，一個光照后來，一個承載當(dāng)下，既要有閃耀的理想，也要學(xué)會腳踏實地，兩者缺一而不可。

    雖然上古是黃帝贏了，他們大多是黃帝后裔，但炎與黃不可分割，所以他們是炎黃子孫。

    炎在黃前，亦在未來。

    “數(shù)典忘祖，我等罪人也！”元符淚目伏地。

    過半的長老也已崩潰，這一刻，這些真相，根本不需要證據(jù)去背書。

    因為這是連編都編不出來的偉大謀劃，說什么證據(jù)，都是在褻瀆這不屈的史詩。

    今人的存在，就是古人偉大的結(jié)晶。

    他們什么臉，還非要找到實實在在的證據(jù)，才愿意去相信祖先的偉大？

    炎黃的布局，根本不需要他們，一切本就是建立在如若未來黑暗的基礎(chǔ)上，人們的心里還能鐫刻著他們的光。

    上古的不屈就在歷史中，炎黃二帝就屹立在那里，無須證明。

    妙寒見狀，知道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只是迫于形勢罷了。

    但她不管真心不真心，上了戰(zhàn)場，動起手來，自見分曉。

    當(dāng)務(wù)之急是解開大陣。

    她冷冷道：“爾等若想贖罪，便隨我等一起征戰(zhàn)?！?/br>
    “現(xiàn)在，展開術(shù)式，我魔道自有辦法解開此陣?！?/br>
    炎奴怔道：“不是全殺了嗎？”

    妙寒一驚：“你要把修行界殺光不成？”

    炎奴說道：“他們不也是要把山海國民都?xì)⒐鈫幔俊?/br>
    “……”妙寒啞然，看向巫壇等人，意識到以山海國民為基本盤，那想再收服修士群體就不可能了。

    不是收服不了，妙寒自認(rèn)有的是辦法分化拉攏，而是這三百年，山海國民實在是太慘了。

    “好吧……”妙寒點頭道：“那我們試試強(qiáng)行打破此陣。”

    聽到二人對話，有些人只是低頭。

    在了解先祖之志后，他們自己都原諒不了自己。

    一名終南山的長老說道：“幻境本身是不可能打爆的，你我皆幻象之身，身在其中，最多只能打破虛擬的山河，陣法之基不會受到任何影響?！?/br>
    “不過，如果耗盡陣法基石，沒有資源補(bǔ)充，則任何陣法都會自行消解?！?/br>
    炎奴哦了一聲：“只能耗死這陣法？”

    元符也急忙道：“是的……而且你震爆山河，力量也會波及身處其中的人……”

    妙寒眉頭緊皺，先不談破碎幻境有沒有用，單憑力量都大到破碎山河了，在場的山海國民肯定也都會被炎奴震碎，這個辦法就不可取。

    “可以不斷具現(xiàn)陣兵，再殺之，消耗陣法基石?！苯K南山長老說道。

    妙寒斜眼道：“你們?nèi)裟芊砰_術(shù)式，我魔道有絕對解鎖可破此陣！”

    “絕對解鎖！”

    “原來如此……”

    幾名布陣者長老對視一眼，當(dāng)即道：“我們這就展開術(shù)式！”

    見他們?nèi)绱苏f，如此做，修士人群中，頓時有人暴露出本性。

    蒼梧派長老，看著有人真的愿意去死，乃至要展開術(shù)式，幫助刑天出去……頓時感覺這幫人都瘋了。

    他一掌打斷對方，大喝道：“你們干什么……怎能放刑天出去！”

    “尊天敬祖，尊天在前！我不相信什么刑天，炎黃二帝肯定不是這樣的，這都是他們的謊言！”

    “天道愛人，我們的祖先都在神界，異族三言兩語，就讓你們相信一個虛無的傳說？”

    “什么逆天，你們瘋了嗎？若信此邪說，我等所為，非人也！”

    “這些……這些根本沒有證據(jù)！都是假的！”

    許多修士們不再偽裝，一下子分為了兩派，一派深知必死，頓時發(fā)出不和諧的聲音。

    說破天，有些修士也不會接受這種事的。

    殺了那么多異族，結(jié)果告訴他們是人族？

    順了那么久的天，結(jié)果說祖先與天道勢不兩立？

    那他們還是人嗎？還是正道嗎？不可接受，否則豈不是否定了自己？

    “孽障，我斃了你！”元符勃然大怒。

    他瞬間暴起，幾個跨步上前，全力一掌，拍在那蒼梧派長老額頭，將其當(dāng)場擊斃。

    可是這幫修士，既然已經(jīng)當(dāng)著炎奴的面表明態(tài)度，就不在乎許多了。

    紛紛怒喝，沖殺上去，無論如何也要阻止幾個背叛天道的布陣者長老，展開術(shù)式。

    “打死那幾個布陣者！”

    “元符，你這膽小鼠輩！為了茍活，竟信此等邪說！”

    “死則死矣，萬不可讓異族得逞，讓這千百年來的正道顛覆！”

    “否則死后有何面目去見神界列祖列宗！”

    這幫修士雖然聽了刑天傳說后動容，但依舊堅決尊天。

    殺了三百年的異族，他們才是正道。

    反正是死，他們死也不能接受這種顛覆，天道才是他們的信仰。

    然而另一幫修士，卻已經(jīng)深信不疑。

    信仰這種事，本就全憑一心，信神的人不一定是見過神才信。

    對于祖先的崇拜，難道是因為見過什么證據(jù)嗎？本就是代代相傳，以文化的形式凝聚在靈魂里的。

    不信者，說再多，哪怕真的有證據(jù)擺在面前，他也不會相信的，甚至?xí)榱死?，而加以詆毀。

    相信的自然相信，那是流淌在血脈中的信仰，不摻和任何利益。

    元符大喝：“黃帝橫掃天下，炎帝敗亡，為何還要世代告訴我們，是炎黃子孫？”

    “古書言，顓頊絕地天通，乃令人神不擾，各得其序，我是吃了什么藥，要相信諸神的鬼話！”

    霎時間，兩幫人為了信仰，大打出手。

    幻境古戰(zhàn)場內(nèi)，感應(yīng)不到真身，他們用的都是力士手段，打得頭破血流！

    乃是一拳一腳拼命搏殺，為了各自所相信的東西，拼盡全力。

    “這就是理念的力量嗎？”炎奴怔怔地看著修士分為兩派廝殺。

    虛幻的，傳承的，共同相信的東西，人始終是為此而驅(qū)使。

    妙寒感慨道：“單純?yōu)榇嬖谥锒鴳?zhàn)的人，只是野獸?！?/br>
    “當(dāng)人們共同相信著一個不存在的東西，并為之而戰(zhàn)時，才是有別于野獸的人?！?/br>
    羅閻聽到這話，頷首道：“這就是‘義’?！?/br>
    妙寒一愣，點頭道：“沒錯，這種形而上的，共同相信的東西，就是義啊?！?/br>
    炎奴呢喃道：“意義的義么？”

    巫壇感慨道：“義么……這個字，還是炎帝創(chuàng)造的?！?/br>
    “呃？”眾人又是一驚。

    妙寒博學(xué)多識，眼眸微動，就思慮萬千，瞬間想通許多。

    她說道：“原來如此，的確……炎帝族裔源于神農(nóng)氏，神農(nóng)氏又源于更早的燧人氏?！?/br>
    “更早的起源，也說不清了，但可以確定的是一群以羊為圖騰，崇拜火的人群?！?/br>
    “炎帝正是以‘姜’為姓，源頭古老，單從字形來說，就是戴著羊頭的女人?！?/br>
    “以此為姓，就是表示自己的起源?！?/br>
    “炎奴，還記得我教你的義字怎么寫嗎？”

    炎奴嗯了一聲，凌空比劃了一個‘義’字。

    “沒錯，此字與姜字類似，擁有共同的部首，正是戴著羊頭的‘我’。”妙寒語氣無比復(fù)雜。

    炎奴歪頭道：“炎帝創(chuàng)造這個字，就是表示他自己信奉的理念就是大義？”

    “……”眾人啞然。

    妙寒哭笑不得道：“也……也許有這層意思吧……”

    “我認(rèn)為所謂的意義，就是自我相信的東西?！?/br>
    “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堅信的意義，不同的自我，會有不同的理解?！?/br>
    “這個東西，不是實實在在的，而是只有‘自我’能感受到的。”

    “本就很難象形，只可意會，所以用‘我’來意會最好不過?！?/br>
    “而許許多多個‘自我’，去共同相信一個意義時，那就是大義！”

    “就是整個族群，無數(shù)人所共同信奉的理念啊，而姜姓一族最先發(fā)明這個字，便寫作上羊下我，其名曰‘義’?！?/br>
    她說完，羅閻點頭，感慨萬千，正是如此啊。

    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在動物追逐實在之物的基礎(chǔ)上，開始追逐意義這種形而上的東西，這便是‘自我’意識的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