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敬行拿過手機，觀察這些自己分不出區(qū)別的跳躍動作，通過對比很快發(fā)現(xiàn)夏琚此時正在重新演繹視頻中的表演，只可惜里面的某個跳躍動作，夏琚一直沒能完成。那像是一個漏網(wǎng)之魚，而夏琚正奮力地追殺。

    “很有殺氣的曲子和表演。”梁成軒看著夏琚此時的演繹，淡淡地說，“不知道他的教練怎么想，給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準備這種編舞。你知道嗎？這支編舞在出事以后常被拿來說事，因為小魔頭在表演里殺氣太重了。花樣滑冰這東西，外行人能看出多少技術水平？多是看感覺。很多人說能感受到表演中的殺氣和冷酷，光看這個表演也能想象小魔頭殺人。”

    視頻中的表演已經(jīng)結(jié)束，夏敬行蹙眉，將手機還給梁成軒。

    夏琚還沒有抓到他的漏網(wǎng)之魚，對于那個動作的嘗試不斷地重復，他一次又一次地摔在冰上，表情卻愈發(fā)堅毅。

    這樣的堅毅十分篤定，不多時，哪怕站在冰上，夏琚已然大汗淋漓。那些凝結(jié)在他額頭上的汗水，在光照中閃閃發(fā)光，他喘著氣，體力漸漸地被消耗，可他還沒有達到他的目的。

    “但是，這表演真的很美，不是嗎？”梁成軒由衷地稱贊道，“簡直能稱得上是一種優(yōu)雅的暴力美學?！?/br>
    夏敬行斜眼瞄向他欣賞夏琚的側(cè)臉，說：“又不難?！?/br>
    梁成軒忍住笑，道：“你連一米都滑不了，還不難？”

    夏敬行語塞。

    “沒準小魔頭在心里嘲笑你呢?！绷撼绍幑砼吭诜雷o欄上，“這真美，你不能否認吧？喂，讓他繼續(xù)學滑冰吧。他在冰上重新活起來了，你不覺得嗎？”

    夏敬行確實無法否認在冰上的夏琚已經(jīng)美得遠超乎他的認知和想象，仿佛夏琚生來便應該穿上冰鞋，在冰上揮霍他的年華。

    可是，事到如今這些對夏琚而言還有用處嗎？哪怕想像普通人一樣過平凡的生活，夏琚尚且得小心翼翼，何況是重新回到冰場上？有那樣的經(jīng)歷后，夏琚不可能再作為選手參加比賽了，這么一來繼續(xù)學又有什么意義？

    如果說，平凡的生活需要夏琚如履薄冰，那么那個圈子、那片冰場便是夏琚從今往后的禁地，再也容不得他的冰刀繼續(xù)滑行。

    夏琚躺在冰上，隔著穹頂?shù)牟Ａ?，他看見暗紅色如寶漆盒子的天空。他喘著氣，依稀聽見有人提醒，時間到了。

    可最后，他非但沒能完成菲利普三周，連兩周也變得吃力。夏琚恨得咬牙，重重地往冰面下了一拳，聲音悶響。

    他從冰上爬起，垂著腦袋往門口走，默默地脫掉冰鞋還給管理人員。

    夏敬行驚訝地看夏琚兀自離開，連看也沒看自己一眼，更別說道謝的話，頓時哭笑不得。他不明所以，只好跟上去，眼看著夏琚往扶手電梯走，夏敬行忍無可忍地叫住他：“喂，乘電梯?！贝蔫⒒仡^，夏敬行往一旁的電梯間抬了抬下巴。

    夏琚淡淡地看他，往電梯間走去。

    夏敬行啞然無語，等電梯時忍不住問：“你搞什么鬼？”

    話音剛落，砰的一聲，夏敬行來不及阻止，夏琚已經(jīng)往電梯旁的垃圾桶上狠狠地踹了一腳。夏敬行吃驚得說不上話來，心道這人難道瘋魔了？他拽住夏琚的胳膊，以防他再繼續(xù)胡鬧，狠狠地瞪他。

    夏琚憤憤地站著，一聲不吭。

    本想給夏琚獎勵，結(jié)果卻弄成這樣，直至回到家里，夏敬行依然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夏琚為什么如此?？墒撬J真地回想，似乎夏琚始終執(zhí)意于完成某一個跳躍動作，而最后他沒有完成。夏琚該不會因為這件事和自己生氣吧？想到夏琚日常較真的個性，夏敬行愈發(fā)覺得這正是原因所在。

    明明早上剛得知中考分數(shù)時那么開心，甚至笑了，給他獎勵后沒有更高興，反而悶悶不樂、兇神惡煞，夏敬行真是無話可說。

    夏敬行越想心里越不舒服，臨睡前，他忍不住推開夏琚的房門，站在門邊不客氣地說：“喂，我包場讓你滑冰，不是為了看你回來給我擺這張臉的?！?/br>
    聞言，夏琚驀地從床上坐起，問：“我什么時候能再去滑？”

    看樣子，真是沒放棄。夏敬行面對這么一張篤定的臉，心中愕然。半晌，他說：“如果入學后的摸底考試，你能進重點班，以后每周我都會包兩個小時的冰場讓你去滑冰。”

    夏琚登時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之余，眼中皆是狂喜。他激動地說：“你說話算數(shù)！”

    見狀，夏敬行放心了些，又感到好笑，嗤笑道：“我沒工夫騙小孩兒玩。”

    從這天以后，夏敬行簡直愿意用“打了雞血”來形容夏琚學習的勁頭。

    分數(shù)線公布后沒多久，夏敬行給夏琚挑選了一間離家最近的重點高中，由于夏琚的分數(shù)高出分數(shù)線三十多分，填報申請很快通過了。距離開學還有一段時間，夏琚用夏敬行給他的零用錢自己在網(wǎng)上購買了書籍，開始自學高中的知識。

    經(jīng)過半年多的時間，夏琚完全適應了自學。夏敬行不用催促，他便能獨自合理地安排生活，同時不忘做好家務。

    這算得上是夏敬行過得最舒坦的時候，每天完全不需要考慮回家后吃什么——當然，前提是他回家。若說夏琚才到家里時，夏敬行認為養(yǎng)他比養(yǎng)小貓小狗輕松些，那么現(xiàn)在夏敬行想，自己這是養(yǎng)了一個便宜的小童工，差不多能夠過上大老爺?shù)纳盍恕?/br>
    夏琚不是只悶頭學習，他還會上網(wǎng)觀看花樣滑冰的視頻，拿著小本子做筆記。夏敬行給他辦的會員卡當然不能供他包場，他總挑選清早商場剛開門或者夜晚商場要關閉時去，那個時候人最少，既不會有初學者礙著他的活動，也不會有路人對他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