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他竟然這么說，夏敬行哭笑不得，哂道：“我就不該指望你感恩戴德?！?/br>
    夏琚本來有點愧疚，可聽見夏敬行這么說，又忍不住生氣了，執(zhí)拗道：“我要以身相許，你也不讓！”

    聽罷，夏敬行嚇得一不留神，險些讓車熄火。他皺起眉，古怪地看向夏琚，對著這么一張理直氣壯的臉，他真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只能不停地?fù)u頭，說：“行行行，我服了你了?！?/br>
    夏琚撇撇嘴，說：“不過，只要你以后只對我好，我就什么都能感覺到了?！?/br>
    夏敬行怔忡片刻，末了嗯了一聲。

    看著夏敬行的側(cè)臉，過了一會兒，夏琚說：“我知道你不喜歡、不愿意，可是，除了我自己，我也不知道能給你什么。我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也什么都做不了。”

    夏敬行雖然聽見他說了什么，但一時半會兒沒有辦法回應(yīng)。這不是不喜歡、不愿意，只是目前的夏敬行還沒有辦法。夏敬行不會告訴夏琚，他們在砂糖島的最后一晚，他還夢見過夏喜娣。

    “夏琚，你要知道，很多情侶——很多真心相愛的情侶，他們和對方在一起，不是為了能通過‘和對方交往’這件事得到些什么。他們只需要得到對方?！钡诌_城區(qū)綜合體育館，夏敬行把車開進停車場里，“如果我愛你，是為了你能給我安定、喜悅或者——如果你將來可以——財富，那我是愛安定、喜悅和財富多一些，而不是你。假如是這樣，那么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慌亂和悲傷怎么辦呢？我該因此而不愛你嗎？對我而言，你的可貴在于因為你，承受痛苦變成一種自然，那都不算什么?？偛豢赡埽愫臀以谝黄?，是為了我能給你錢，能養(yǎng)活你吧？”

    夏琚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說：“當(dāng)然不是！”

    “我知道不是。”夏敬行笑了。他停穩(wěn)車，看了看手表，說：“下車吧，滑冰去?！?/br>
    夏琚下了車，立即跑到夏敬行的身邊，問：“夏敬行，你剛才說那些，說明我們現(xiàn)在是相愛的？”

    夏敬行說的時候倒是沒有考慮用詞的嚴(yán)謹(jǐn)，聽夏琚鉆牛角尖，不禁愣了愣。他失笑，道：“我能保證我的答案，你呢？”

    “嗯?！毕蔫⒖隙ǖ攸c頭，又問，“所以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得到你了？”

    夏敬行揉他的腦袋，說：“嗯，你得到我了?！?/br>
    場館雖然借給了夏敬行，可畢竟是公用設(shè)施，不提供給公眾使用時，必須節(jié)能減耗。

    夏琚他們來到場館里，所有的燈都關(guān)著?？諝庵袕浡还审w育場館才有的氣息，讓夏琚哪怕一時看不清，心也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動。

    突然，隨著一聲巨響，場地上方有一盞大燈打開了。光束投在冰面上，冰泛著對夏琚而言過于耀眼的銀光。他屏住了呼吸。

    “工作人員說，今晚只能開一盞燈?！毕木葱斜傅卣f。

    夏琚忙不迭地?fù)u頭，只有滿心的期待，問：“我現(xiàn)在可以去滑了嗎？”

    他微笑點頭，說：“當(dāng)然?！?/br>
    聞言，夏琚立即朝冰場跑去。他在場邊匆忙地?fù)Q鞋，系鞋帶時反反復(fù)復(fù)地抬頭看了好幾次冰場，總生怕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覺。

    自從那次比賽過后，夏琚再也沒有進入過任何比賽場館內(nèi)專業(yè)的冰場。他早就不幻想還有這么一天了。所以，此刻對他而言，真的更如同夢境。

    這個夢很真實，因為場館里沒有明亮的燈光。這一束僅有的燈光，像是他在夢里偷偷地掙開雙眼，在黑暗當(dāng)中扯開一道縫隙。

    然后光就偷偷摸摸地、無比真實地灑進來了，落在他的腳下。

    他看見自己的影子投在冰面上，黑色的身影，更證明光的降臨。

    當(dāng)他滑出光投射的區(qū)域，影子變淡了，仿佛他也被融進黑暗里?？伤麤]有。他看見站在場邊的夏敬行，在黑暗的邊沿，夏敬行像是明亮的星。

    夏琚盡情地享受著這只屬于他一個人的冰面，在這一刻。

    那盞唯一的燈，讓夏琚想起砂糖島的太陽。

    但這枚太陽沒有熾熱的光，它那么安靜。當(dāng)夏琚的冰刀滑出冰屑，飛揚的冰粒在光的照耀下，像無數(shù)飛舞又款款落下的精靈。

    空蕩蕩的場館內(nèi)只有夏琚滑冰的聲音，冰刀劃在冰面上的響聲如此動聽，如同茫茫的宇宙里，那些輕飄飄的呼喚。

    是，他飄在了宇宙當(dāng)中。

    在周圍全是黑暗的、深邃的宇宙里，只有靠近恒星的地方，才能夠窺見光明。夏琚從未感到自己距離光這么近，近得他仿佛聽見了星光起舞的聲音。

    宇宙是這樣的，無邊的黑暗里，散落著無數(shù)的光明。

    夏琚飄在宇宙里，每一次起跳都變得無比輕盈，像是擺脫引力一般無掛無礙，而他的落地又像是堅定不移的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