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生見他一張小臉嚇得煞白，有點不忍，但還是苦口婆心地教育他：“你現(xiàn)在才知道怕嗎？你喝酒的時候怎么就不知道怕？你那朋友的手都被你咬成那樣了，還替你做了十幾分鐘的心肺復蘇，傷口都裂開了，血流了一地，還不肯去縫針，非要等你搶救完出來了才肯去處理，縫完針傷口都沒包好就跑回來守了你一夜，你自己想想，你對得住他嗎？”

    顧連森一聽，臉色更白了，掙扎著就要坐起身，醫(yī)生和護士連忙把他按住，他急的眼睛都紅了，問：“他的手是我咬的？傷口很深嗎？會不會留什么后遺癥？”

    顧連森自己被腰傷折磨了將近三年，早已是驚弓之鳥，唯恐葉惺被自己害得落下什么病根。

    醫(yī)生見他情緒激動，終于發(fā)現(xiàn)嚇唬過頭了，安慰他說：“我都是聽急診科醫(yī)生說的，傷應該沒有大礙，但具體我也不便透露，你得自己問他?！?/br>
    護士腹誹你已經透露得夠多了，分明就是在欺負小朋友。見顧連森眼眶通紅，心里不忍，連忙轉移話題，說：“你和你朋友關系真好啊，他看到你醒了高興得都哭了吧，剛剛叫我們過來他自己還站在門外不好意思進來。不過他真的好帥啊，單身嗎？”

    顧連森愣了愣，終于確定剛剛不是自己看錯，心里一軟，立刻就淚眼汪汪的，又掙扎著要坐起來，護士連忙按住他，說：“你別激動，我叫他進來行了吧，你好好躺著?！?/br>
    顧連森點點頭，終于乖乖躺好。

    醫(yī)生和護士本來檢查的任務就已經完成，多嘴教育了幾句，現(xiàn)在把顧小朋友弄得都快哭了，都很尷尬，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爭先恐后地擠出門去叫葉惺。

    葉惺確實正在門外努力平復心情。

    昨晚，葉惺在忐忑不安之中終于等到搶救結束，門開的那一刻他覺得時間仿佛都靜止了。他甚至忘了呼吸，視線牢牢地粘在那擋住了里面的人的簾子上，直到走出來的醫(yī)生對他點了點頭，他才猛地呼出一口氣。

    搶救成功，醫(yī)生心情也不錯，跟葉惺閑聊了幾句，還夸他處理及時，不然后果不堪設想。之后才看到葉惺手上的紗布還在滴著血，連忙讓他去清創(chuàng)縫合。

    葉惺搖搖頭，說：“我先等里面的人平安送到ICU?！?/br>
    醫(yī)生面露難色，說：“對不起，今天入院的危重病人太多，ICU的床位不夠，顧先生現(xiàn)在呼吸心跳平穩(wěn)，需要留院觀察24小時。我們會替他接上心電監(jiān)護儀，我們的值班護士會時刻留意他的情況。我也建議您請一位護工陪夜，這樣有情況可以第一時間通知護士?！?/br>
    葉惺有點生氣，顧連森的狀況在ICU過一夜原本是最好的選擇。ICU雖然不讓家屬進入，但所有的搶救設施都齊全，也有醫(yī)生護士24小時看護，但無奈這家醫(yī)院不大，ICU床位恐怕是真的不夠。眼前這位拯救了顧連森性命的醫(yī)生又低下頭連連道歉，說醫(yī)院為表歉意同意免床位費讓顧連森轉到單人病房方便休養(yǎng)，葉惺轉念一想，比起讓他進ICU，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更讓他放心，便不再堅持。

    “那么請您先到外科診室處理傷口?！贬t(yī)生說，見葉惺絲毫不動，眼睛死死地盯著搶救室里，又勸道：“顧先生轉入病房前的處理還需要時間，我會讓護士等到您回來再辦理手續(xù)?！?/br>
    葉惺這才放下心，老老實實去外科縫針。

    外科的護士們原本無精打采地在閑聊，見他進來，眼神立刻一亮。醫(yī)生問了他大致情況，小心翼翼地把葉惺手上已經和傷口粘在一起的紗布撕開，看清了傷口情況之后，皺了皺眉，說：“這么深的傷口怎么拖到現(xiàn)在才來，傷口周圍的肌纖維都撕脫了，光是咬傷可弄不成這樣，你這到底是怎么弄的？”

    葉惺只好解釋說：“他心跳驟停了，我替他做了一會心肺復蘇。”

    醫(yī)生和旁邊聚過來的幾個護士肅然起敬，給他打了最好的進口的麻藥，然后小心翼翼地處理傷口。剛縫完針，護士拿起紗布準備替他包扎，醫(yī)生說：“你的傷口很深，韌帶和肌rou在你做心肺復蘇的時候受了損傷，我建議還是上個夾板固定?！?/br>
    葉惺說：“不用了，我趕時間。”

    說完站起身，拿起繳費單，接過護士手中的紗布，又說：“我自己包就行?！?/br>
    不顧醫(yī)生護士的勸阻，葉惺出了門，隨手把紗布包在手上，匆匆回到搶救室，給顧連森辦好了入院手續(xù)。

    葉惺聽著心電監(jiān)測儀發(fā)出的平穩(wěn)的心跳聲，慌亂了一晚上的心終于漸漸平靜了下來。一放松，疲憊感便席卷而來。一晚上的兵荒馬亂，加上又受了傷，葉惺已經是疲憊至極，但是漫長的夜晚才剛剛開始。

    他不相信護工，萬一護工偷懶離開，而顧連森正好出狀況，那后果他不敢想。

    葉惺只好強迫自己打起精神，胡思亂想著免得睡著。

    葉惺越想越是后怕，萬一自己當時從實驗室回來沒有回酒吧，萬一顧連森在他回來前就出事了，萬一他當時讓顧連森獨自在宿舍睡覺自己去了醫(yī)院，萬一他沒有發(fā)現(xiàn)顧連森呼吸停了，萬一……越來越多的假設讓他心生恐懼，萬一他當時踏錯了一步，他或許就已經失去了眼前安穩(wěn)熟睡著的這個小家伙。

    葉惺只是想想這些可能性，心里就是一陣陣抽痛，他不敢想象如果顧連森真的沒救回來，自己到底會怎樣。

    這一晚上讓葉惺明白了自己比想象中更在意顧連森。

    之前他就知道顧連森在躲自己，雖然他很確定顧連森喜歡自己。因為他總能在顧連森不善作偽的臉上看到這小家伙拼命掩飾的喜歡，那雙平時總是漫不經心的，但一見到自己就明亮起來的杏眼根本藏不住主人的心情。自己一靠得近了，那小家伙就開始驚慌失措面紅耳赤的反應也說明了一切。

    即便如此，顧連森要躲，他便放他躲開。

    葉惺覺得，顧連森就像一只被拋棄的流浪貓，你不理他，他便要喵喵叫吸引你的注意，你可以靠近他，喂他，摸他，但是每當你想要給他一個安穩(wěn)溫暖的家，他就會毛都炸開，甚至亮出爪子給你一下，躲得遠遠的，卻可憐巴巴地看著你。

    葉惺看著床上安安靜靜躺著的人，心也跟著軟成一團，他輕輕地揉著顧連森的小卷毛，自言自語：“你說我該拿你怎么辦。”

    一夜相安無事，葉惺原本擔心自己會睡著，但也是多慮了。到了后半夜，他手上傷口的麻藥過了，那一陣陣的刺痛讓他根本不可能入睡。外科醫(yī)生給他開了止痛藥，但他不敢吃，止痛藥大多有安眠成分。

    天剛亮，床上的人就動了動，葉惺剛開始還以為他要翻身，誰知一低頭就看到小家伙的眼睛迷迷蒙蒙地睜著，正要伸手去拽臉上的面罩。

    那一刻葉惺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一整晚的擔憂、自責、悔恨全都被見到眼前人平安醒來的驚訝、狂喜與感激淹沒，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葉惺沒想到的是，這個昨晚差點丟了小命的人，睜開眼第一句話問的不是自己在哪里，甚至都發(fā)現(xiàn)了自己臉上戴著呼吸面罩還不問自己的情況，卻問他的手怎么了。

    葉惺氣極了，也心疼極了，為什么有人忍心去傷害這樣的一個人？

    葉惺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人，他的心化成了一灘水，緊繃了一整晚的大腦卻失控了，所有知名不知名的情緒都在那一刻涌了上來，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