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城笑說：“殿下真的很孝順太后呢。”

    殷玄心想，孝順嗎？算是吧，他只是不想打擾她睡覺，這么一路行軍過來，她其實也睡的不安穩(wěn)吧，也不知道今夜她睡沒睡安穩(wěn)，但不管她睡的安穩(wěn)還是不安穩(wěn)，他都不想去打擾她。

    再者，這么送信過去了，她就算沒睡，也會憂心。

    而他真不想讓她費神憂心。

    還不如等白天一切塵埃落定了，給她傳去好消息。

    當然，這一路過來，大殷士兵所過披靡，次次都是好消息，但是這一次不一樣，這一次他一定會從華圖的口中拿到曲商的行動路線，全力緝捕此人。

    殷玄沒應(yīng)甘城這話，喝完一杯茶后，他起身去拿紙筆，寫了一封回信，同意了華圖信中所寫的投誠之言，并附上晚上約見的地點和時間，地點在蛟林鹿亭，時間是亥時人靜。

    寫完，他擱下筆，以內(nèi)力烘干墨汁，讓甘城交給華圖派來的前來送信的人，讓送信的人拿回去給他的國君看。

    等那人走了后，甘城又進來，卻見殷玄往外走，他便也跟著往外走。

    走出營帳后，甘城問殷玄：“殿下去哪兒？”

    殷玄說：“去找封昌。”

    甘城哦了一聲，跟上。

    封昌也已經(jīng)睡下了，被殷玄吵醒，不得不重新穿了衣服起來，剛點了蠟燭坐穩(wěn)，還沒問他大半夜的不睡覺來他這里做什么，是敵人那邊有情況嗎？結(jié)果，面前就遞來一張信紙。

    封昌看著那張信紙，半天后抬眸看殷玄。

    殷玄說：“華圖讓人送來的，你看看吧。”

    封昌一面伸手去接，一面問：“是什么？”

    殷玄勾唇，不淺不淡的語氣：“投誠書?！?/br>
    封昌聽到‘投誠書’三個字，愣了愣，隨即又笑開，展開那張信紙，逐一地看著上面的字。

    看完，他挑了挑眉，說道：“還真是投誠書。”

    殷玄說：“當然了，我還能跟你開玩笑不成?！?/br>
    封昌說：“半夜三更的，你肯定沒那閑心情來跟我開這玩笑，我只是覺得奇怪，這就才交戰(zhàn)了一天，以今天的交戰(zhàn)情況來看，這北地的戰(zhàn)力也不弱，怎么就投誠了呢?！?/br>
    殷玄說：“不是整個北地，只是綏晉北國?！?/br>
    封昌說：“那就更奇怪了，綏晉北國是整個北地戰(zhàn)力排第一的國家，別的小國們還沒有投誠呢，他倒好，先帶頭做個壞標兵，你說要是曲商知道了，不得慪死？哦，這信上還說，作為投誠的誠意，華圖會奉上曲商的行蹤軌跡，這可真是有意思極了，未戰(zhàn)先退，未敗先降，不像強國所為呀?！?/br>
    頓了頓，又摸著下巴說：“大概是請君入甕的伎倆，把你哄騙出去，再實行圍剿，信中有寫，雙方都不帶兵，和平談判，但其實不就是沖著你的天子劍來的嗎？上一回曲商可是把他的目地暴露的很明顯了，他要得天子劍，也想殺你和太后?！?/br>
    殷玄淡淡地掀了掀唇，冷笑道：“確實，他的目地很明顯，華圖的意圖也挺明顯的，但我的意圖我也知道?！?/br>
    封昌看著他：“你想知道曲商的行蹤軌跡？”

    殷玄道：“是?！?/br>
    封昌說：“所以你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華圖晚上約見一事兒？”

    殷玄說：“嗯?！?/br>
    封昌瞪了他兩眼，起身就去喊人，讓人去喊戚虜。

    等戚虜來了后，封昌就把信給戚虜看了，戚虜看完，不等他問什么，封昌就吩咐：“去挑選一千名士兵，要擅隱藏，打埋伏的。”

    戚虜已經(jīng)看完了信，雖然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根據(jù)信里的內(nèi)容，再根據(jù)將l軍的吩咐，他也差不多猜到了七七八八，知道晚上要打埋伏戰(zhàn)，他片刻不敢耽擱，將信重新遞給封昌，立刻下去挑人了。

    因為時間比較趕，殷玄也打發(fā)了甘城去幫忙。

    等甘城和戚虜都走后，封昌問殷玄：“這事兒你派人傳話給太后知道了沒有？”

    殷玄說：“沒有?！?/br>
    封昌說：“你不傳話，太后要是怪罪下來呢？”

    殷玄抬眉看他：“如果我們拿到了曲商的行蹤軌跡，太后就不會怪罪，可若我們沒有拿到曲商的行蹤軌跡，還損兵折將了，那就一定會遭太后怪罪，所以為了不讓太后怪罪，你我不能無功而返。”

    封昌揉著眉頭輕嘆：“你呀，這是在逼我為你兩肋插刀呀?！?/br>
    殷玄笑：“不用兩肋插刀，背后擋刀就行?！?/br>
    封昌一噎。

    殷玄說：“我們這邊埋伏部署，華圖那邊肯定也會埋伏部署，你不單要護好我的背，還得不露聲色的將他們那邊的埋伏之兵全數(shù)殲滅，所以，你的任務(wù)很重，我就簡單了，我只負責交涉?！?/br>
    封昌說：“你要是套不來曲商的行蹤軌跡，讓我被太后怪罪，我殲了你。”

    這回換殷玄噎住了。

    殷玄無語地撫了撫額，沖他說：“你放心，我一定能拿到曲商的行蹤軌跡。”

    封昌說：“我是相信你的，但還是有些不放心，反正你萬事小心就是了?！?/br>
    殷玄嗯了一聲，點了點頭，等戚虜和甘城那邊將一千士兵挑選好，另一頭的華圖也已經(jīng)收到了殷玄的回信。

    華圖把信看完，把信傳給了王啟之。

    王啟之看完，又把信傳給了其他小國的國君們。

    因為華圖和王啟之要出面去見殷玄，而綏晉北國內(nèi)部的文臣倒是多，武將也不少，但華圖出來應(yīng)戰(zhàn)的時候帶的人并不多，因為他得防備著后頭有人偷襲，所以還有幾個武將鎮(zhèn)守在國內(nèi)。

    華圖只以綏晉北國的名義投誠的，就算打埋伏，也只用綏晉北國的人，可他跟王啟之去面見殷玄后，那埋伏的士兵就沒人指揮了，所以幾個小國的國君們一致商議之后，淝津國的國君自告奮勇，來擔任這個埋伏之兵的指揮官。

    商議好作戰(zhàn)方法之后，華圖帶上王啟之，又帶了兩名親衛(wèi)，騎馬去了蛟林鹿亭。

    殷玄也帶上甘城和兩名士兵，騎馬去了蛟林鹿亭。

    說是和平投誠，但兩方人馬都清楚這是一次什么樣的會面，你想甕中捉我鱉，我也想甕中捉你鱉，埋伏的作用不是撕殺，而是確?？梢匀矶?。

    但不管怎么埋伏，表面上還要當作沒有這么一回事兒的。

    故而，殷玄帶兵離開很久之后，封昌這邊才秘密行動，而華圖那邊的埋伏也不敢露面，皆無聲無息地潛伏在四周，只等對方若有個異動，他們再撅背而上。

    殷玄和華圖幾乎是同一時間到達蛟林鹿亭。

    夜深人靜的夜晚，蛟林鹿亭十分的幽靜，月光照在樹林的上空，顯出幾分清冷。

    蛟林鹿亭顧名思義就是蛟木林，鹿花亭，是個極荒涼之地，所以周遭沒有山居的村民。

    一方在鹿花亭的南邊下馬，一方在鹿花亭的北邊下馬。

    兩方人馬下了馬之后，殷玄帶頭走在前面，進了亭子，華圖帶頭走在前面，進了亭子，甘城尾隨殷玄一起進亭子，王啟之尾隨華圖一起進亭子，兩邊各帶的另兩名親衛(wèi)守在亭子外面，警戒。

    亭子是個空亭，沒有可坐的地方，于是四個人就都站著。

    殷玄直接開門見山，沖華圖說：“把你投誠的誠意說出來吧。”

    華圖眼眸低垂，看了一眼別在他腰間的那把天子劍，心想著怎么樣才能既拿到劍又能全身而退。

    華圖當然也知道殷玄不會真的兩手空空的來，不帶一兵一卒，明面上他確實沒帶上，但背地里埋伏了多少兵，他不知道。

    所以他不能冒險。

    華圖笑了笑，說道：“曲商已經(jīng)在來北地的路上了。”

    殷玄冷笑道：“你別糊弄我，來北地的路多的很，我要的是具體的路線，一城一池的，絲毫不差的?！?/br>
    華圖沉吟了一下，有些為難地說：“雖然我們這些小國聽從曲商調(diào)遣，也會書信聯(lián)系，知道他正往北地趕，可畢竟我們跟他只是合作的關(guān)系，他并不會把自己的行蹤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們，大概的路線我是知道的，但你非要要具體的一城一池的，我還真不知道?！?/br>
    殷玄瞇起眼睛，右手手腕抬起，握在了天子劍上，不冷不熱地道：“所以你是誆我的，為的就是把我引出來？”

    在殷玄把手搭在天子劍上的時候，甘城也抬手扣住了自己腰中的劍，還有站在亭子口外守著的兩個士兵，也跟著握上了劍。

    王啟之也跟著握上了自己的劍。

    雖然華圖還是站在那里沒動，他并沒有伸手握自己的劍，可即便如此，這小小的鹿花亭似乎也一下子陷進了劍拔弩張里。

    華圖趕緊說：“我可不敢誆你，亦不是你想的那樣，而是事實就是這樣的呀，我真的是來投誠的。”

    殷玄當即一拔劍，劍尖指著他：“我只要曲商的蹤跡，你既來了，那你也應(yīng)該知道，說不清楚，你這舌頭和你這人頭就都別想帶回去?！?/br>
    華圖訕笑著伸手，要挪開殷玄指在鼻尖處的劍尖，他那動作是真的只是要挪一下劍尖，并沒有其他意思。

    而正因為所有人都看出來他沒有別的意圖，所以都沒有在意他這么一個動作。

    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華圖已經(jīng)輸入強大的內(nèi)力，隨著一聲爆喝出聲，手指呈鷹爪式朝殷玄的指腕抓去，要奪天子劍，說時遲那時快，殷玄握劍的手往后一縮，另一只手指起來抓向華圖的胳膊，只是還沒抓上，就被一柄寒光劍所射出的戾氣所擋，王啟之一劍擋開殷玄的手，旁邊的甘城見狀，一劍舉起，刺向王啟之的肩膀，王啟之閃避著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殷玄瞅準了時機，一掌擊向他的肩膀。

    華圖只進不退，他看到殷玄打來的那一掌了，但他沒辦法躲，因為他要抓天子劍。

    生生受下一掌之后，手也抓到了天子劍的劍柄。

    既抓到了劍柄，那也抓到了殷玄的右手。

    殷玄冷笑，那一邊王啟之已經(jīng)先跟甘城纏上了。

    而這一邊，華圖的手抓住殷玄的手的時候，殷玄手腕一翻轉(zhuǎn)，劍氣自下而上，掃向華圖的手臂。

    這要是避不開，手腕生生會被劍氣切斷。

    華圖沒法，只得往后退。

    可剛退，殷玄就攻了上來。

    眼見亭子里的人打了起來，亭子外的兩方親衛(wèi)也跟著在外面打了起來。

    短兵相接，誰都有必勝的理由，所以，誰也不服輸。

    甘城對戰(zhàn)王啟之，明顯不敵。

    華圖對戰(zhàn)殷玄，明顯也不敵。

    眼見甘城節(jié)節(jié)敗退，殷玄一掌打向華圖的后肩，把他打的趔趄后退了好幾步，不等站穩(wěn)，殷玄已經(jīng)一劍劈開王啟之的劍，把甘城震出了亭子外面，他以一敵二，卻也游刃有余。

    王啟之盯著殷玄手上的劍：“天子劍果然名不虛傳，難怪曲商一心想要得到它了。”

    殷玄冷笑：“所以你們就是沖著我的天子劍來的，還說什么投誠，不過也沒關(guān)系，就算你們是假意投誠，可我卻是真的要逼你們說出曲商的蹤跡的，你們?nèi)舨徽f，那就葬身此地?！?/br>
    殷玄看的出來華圖和王啟之雖是君和臣的關(guān)系，可情同手足，就像殷玄對待封昌一樣，殷玄對封昌，也像對待長兄一樣，所以，想要撬開華圖的嘴，就得拿王啟之做法碼。

    分析出這一點兒后，殷玄不遺余力的對付王啟之。

    就算王家劍法很厲害，他也得折了他！

    將王啟之的劍震開后，殷玄一劍刺中他的腰窩。

    王啟之悶哼一聲，鮮血從腰間流出，整個人也猛的踉蹌了一下，華圖見狀，大喊：“啟之！”

    他氣的拿劍直刺殷玄的心臟，可惜，被殷玄躲開了。

    殷玄一肘擊向王啟之的另一邊身子，看著幾近爆怒的華圖說：“想要保住他，就說出曲商的蹤跡，不然，我廢了他?！?/br>
    華圖死死地咬著牙，沒吭聲。

    殷玄當即就踩住王啟之的腳裸，扳住他的手腳筋，廢了他的武功。

    王啟之疼的大啊一聲，眼見華圖赤紅了眼殺過來，卻咬住不說曲商的蹤跡，殷玄以天子劍擋開華圖后，一劍要斬了王啟之，華圖嚇的尖叫，立馬道：“我說！我說！你休要殺啟之！”

    殷玄停住劍，看著他：“說實話?！?/br>
    華圖動了動唇，眼睛看著王啟之，將曲商的蹤跡告訴給了殷玄，可殷玄卻不過放他們，要將他們先捆綁至大殷駐兵之地。

    華圖怒極，一劍斬向亭子的柱子，隨著柱子被砍斷，高大的亭子也“啪”的一聲化為烏有。

    在遠處埋伏的綏晉北國的士兵們一見這個信號，哪里還藏得住了，一個一個喊打喊殺的沖了出來。

    而他們這一沖，埋伏在暗處的封昌也帶著士兵們沖殺了出來。

    混亂之下，華圖還是帶著王啟之逃開了。

    雖然逃了，可華圖受傷了，王啟之也受傷了，兩個人傷的都重，只能休養(yǎng)，不能再領(lǐng)兵對戰(zhàn)。

    兩方埋伏的士兵們各有損傷，又各自撤回。

    封昌趕到破敗的亭子，見殷玄安然無恙，他松了一口氣，問他：“問出來曲商的蹤跡了？”

    殷玄說：“問出來了，就是不知道是真還是假。”

    封昌說：“把消息告訴給太后，太后自會辨別真假?！?/br>
    殷玄說：“嗯?！?/br>
    想到聶青婉，他嘴角染了一絲笑，但很快又沉下去，不讓任何人看到。

    他走到甘城身邊，問他怎么樣。

    甘城說還死不了后，殷玄就不管他了，讓士兵們帶他回去，好好休養(yǎng)。

    殷玄和封昌回到營帳，這回可以踏實地睡一覺了。

    可殷玄脫了衣服，躺在床上了，卻又睡不著了。

    他想見聶青婉。

    也就是一天沒見到而已，他就開始想她了。

    還有兩個時辰天亮，殷玄勉強讓自己睡下，因為白天他還得去見她，說今晚之事兒。

    幾乎是瞇眼的功夫，天就亮了。

    殷玄快速地穿戴好，踩著灰白交替的天色，去找封昌。

    封昌昨晚回去倒頭就睡了，所以起來精神還算好，殷玄過來找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出了營帳，在活動著筋骨。

    看到殷玄來了，封昌喊他去吃飯。

    吃過早飯，封昌問他：“是派人給太后傳個信，還是你親自過去？”

    殷玄說：“你守在這里，我去見太后，昨晚華圖和王啟之重傷，今天小國暫時應(yīng)該會安分，就算小國們不安分，沒了華圖和王啟之，那些人也不足為慮，我的兵任由你調(diào)遣，若小國發(fā)難，你盡管應(yīng)戰(zhàn)?！?/br>
    封昌點了點頭，揚手示意他快點兒去。

    殷玄誰也不帶，一個人去見聶青婉。

    聶青婉駐扎的地方稱為巖xue崗，是綏晉北國后方極隱秘的一處地形，殷玄來的時候聶青婉剛準備吃早飯。

    前方的戰(zhàn)況一直有人向她傳達，所以她知道白天的情況，但晚上的還真不知道。

    聽到外面的人通傳說殷玄來了，聶青婉愣了一下，笑著把人傳了進來。

    殷玄進來，先向她請安。

    而在他向聶青婉請安的時候，任吉和聶音也同時向他見了個禮。

    殷玄沖他二人擺了一下手，轉(zhuǎn)眼看向聶青婉。

    聶青婉問他：“吃過早飯了嗎？”

    殷玄說：“吃過了?！?/br>
    聶青婉指了指一邊的椅子，示意他坐。

    殷玄坐了。

    聶青婉聽他說吃過了，也不勉強讓他再吃，只是拿起筷子吃著自己的，一邊問他：“這個時候來找我，是有事情說？”

    殷玄說：“嗯?！?/br>
    聶青婉挑了挑眼皮看他：“什么事兒？”

    殷玄又看了她一眼，將昨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說了，等他說完，聶青婉捏筷子的手一頓，表情帶著明顯的驚愕看向他：“昨晚竟發(fā)生了這等事情？”

    殷玄說：“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