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依大叔，謝謝你。”夏楓這一聲感謝里至少包含了五分真心。

    “那個.......”巴依摸了摸鼻子，把夏楓拉到另一間屋子。

    夏楓扶著門框被他拖著走，心說：他要說實話了嗎？

    可她還沒想好如何應(yīng)對，便先找了一句閑話緩和氣氛：“你明天不用朝拜？”

    巴依又生出那種不耐煩的情緒：“唉，你管這么多干嘛，我是錫克人，這里沒有我的神主，我隨時朝拜都可以?！?/br>
    “那沒人管你嗎？”

    “有啊，我姐夫！夏爾姑娘，你問完了嗎？”

    “?。俊毕臓?！夏楓一臉錯愕，她的反應(yīng)有些假。早料到三少爺?shù)娜巳チ四崮崮?，知道她們的底細完全不奇怪。不過，清楚三少爺對她有企圖，所以并沒有多擔心。

    巴依并非夏楓意料般得意，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說道：“我這人不愛轉(zhuǎn)彎子，就實話告訴你吧，我們家三少爺想和你合作賣富貴糕。而且不會在哈茲爾，還要去別的邦鎮(zhèn)。這仗打了兩個月，情況不妙，三少爺想帶著二太太和五小姐去坎普爾邦，這件事情連鎮(zhèn)長大人都不知道?！?/br>
    坎普爾，好熟悉的地名。阿克巴最早就是坎普爾的總督，那里應(yīng)該是莫臥爾比較繁華的邦城吧？自由度是不是更大一點？

    “你說什么？”夏楓坐不住了，試圖站起來，又被巴依按著肩膀坐回去。

    “別怕，我知道你不是一般小姑娘，聰明又有手段。若不然，怎么嫁給阿古.巴利卻沒有被破身？”

    夏楓疑惑：你說這些跟告訴我秘密有什么關(guān)系？

    巴依又道：“我是錫克人，我想回老家旁遮普，可是我妻子沒嫁妝，我也沒錢。我們又是不同宗教，如果兩手空空回去，很難生活。父親跟母親已經(jīng)有三年沒有見到兒子巴依了，巴依也想他們......”說到這里，他眼圈紅紅的，眼淚馬上就要從眶里溢出來。

    真是一個少見的孝順兒子。

    夏楓一直沒有明白他的話里的重點，出聲道：“巴依，你先說完吧，我是不是可以幫上你？”來這里之后過太多女人的眼淚，來這里之前見過太多徒弟的眼淚。她一早就明白：眼淚這東西只有屬于感動時才珍貴，其他時候，只是弱者發(fā)泄情緒的工具，有流淚的力氣還不如花在解決問題上。

    “你不明白的，我們錫克人個個都是男子漢，不怕遠行，不怕吃苦，只怕不能孝敬父母?！卑鸵肋€在強辯。

    遠行和孝順本就好矛盾的好嗎？夏楓只得說道：“巴依，時間不早了?！?/br>
    “哦?！卑鸵烙门K手搓了一把臉，“你幫三少爺就是幫我，只要你讓三少爺賺到錢了，他就能讓我的妻子當上女管家，這樣，我也能賺錢了?！?/br>
    “這！”夏楓認真地看著他，突然發(fā)現(xiàn)他好像有些蠢。但是沒辦法，富貴糕已經(jīng)讓三少爺盯上了，想甩也甩不掉。

    她還是忍不住想打擊他：“為什么你一開始不來找我合伙做生意？你有人脈，又是男人，很快就能賺夠回鄉(xiāng)的錢，哪里用得著巴結(jié)三少爺呀?！?/br>
    “我一個靠妻姐混飯吃的外鄉(xiāng)人，有本事去外邦做生意？”巴依一臉不滿，又道：“終究還是小姑娘啊，想法太單純。我不去外邦，敢在本邦挑戰(zhàn)古普德嗎？你能聽我的？”

    “呃?！毕臈骺偸且悦裰魅耸康难酃饪磫栴}，從沒把自己放在高種姓人腳下，果然還是太單純了，她沒有反駁巴依，看了他一眼，說道：“那你現(xiàn)在能帶我們?nèi)ヅ哉谄瞻顔?？回你家鄉(xiāng)做生意?！?/br>
    “真的？”巴依兩眼灼灼，緊接著抱住自己的頭巾，長嘆一聲：“唉！”十分懊惱：“可是三少爺已經(jīng)知道了呀，你怎么不早點.....算了，早你也不會幫我呀。我也沒想竟然做了你的救命恩人，知道嗎？我是聽說了你們欺瞞身份的事情，想連夜去通知你們?！?/br>
    “通知？”

    “對，三少爺買通了古普德家的帳房，打聽到你們進鎮(zhèn)的原因，就派人去查你要嫁給誰。想讓你的未婚夫退貨...退婚，然后找一個身邊的吠舍近仆娶你。

    娶了你，他就有理由掌管你的糕點生意。我不同意，可又沒辦法阻止，知道他的決定后就想找機會通知你，偏偏你又走了。后來去尼尼莫村的人一回來，才知你們竟然隱瞞了身份，特別是你，竟然還是巴利的側(cè)妻?！?/br>
    夏楓心里對這個三少爺恨得牙癢癢，什么玩意兒：“他現(xiàn)在要怎么做？”

    “當然是不能再找人娶你了，直接拿著你的把柄威脅你把配方告訴他，不然...”

    “不然他就告訴我們家太太？我們太太不會......”

    巴依忙打斷她：“你們家太太自身難保，她的那個侄子欠了鳩亞祭司兩百七十個盧比的嫖資，老布奇遲早要把古晉德家的田地和工坊搬空。如果三少爺心一黑，指使官吏上去找點麻煩，老太太自顧不暇放棄你們是遲早的事?！?/br>
    釜底抽薪，夠毒！

    “那你為什么不站在他那一邊，你不是要求著他辦事嗎？”夏楓冷冷問道。

    “我一早就騙了他，你忘記蕎麥的事情了嗎？如果他拿到配方，就什么都明白了，不整我就不錯了，哪會幫我。再說，別以為我和他時常在一起，就跟他是一路人，我們巴依信家族從不做巧取豪奪的事。我原本要想辦法在你們中間斡旋，他能拿到錢但配方只能掌握在你手中的。只是，沒想到現(xiàn)成事情成了這樣。小姑娘，你膽子可真夠大的，敢用假身份?！?/br>
    巴依的這些話，夏楓相信，他確實一開始就沒泄露過原料的事情。但他肯定一早就打了富貴糕的主意，不然也不會第二天就把拉賈尼帶過來吃富貴糕。

    夏楓無語地看著他：真不知道要謝他，還是恨他。

    巴依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說道：“這一年我?guī)退疫^不少生意，都賠了，還害得別人傾家蕩產(chǎn)。所以，我雖然想回家，但也告訴自己，不能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我怕神主降下懲罰。哪怕是女人，我也不能為了自己的利益去傷害。我們的開創(chuàng)祖師拿那克說過，任何人在神的面前都是平等的，小姑娘也不例外?！?/br>
    “真的？”夏楓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這個宗教好啊，感謝他們的祖師培養(yǎng)了巴依。

    “當然是真的，我們錫克教存在了一百多年，只是你們這些鄉(xiāng)下人沒見識，沒聽說罷了。我可沒騙過你，要不信，去到我們邦，見到我們偉大的祖師就知道了。”

    “好了，我信，巴依大叔，現(xiàn)在我們怎么辦？對了，聽說你們錫克教的人要配刀，你的刀呢？”

    巴依下意識摸了摸腰，攤攤手：“這是印度教的地盤，怎么能配刀？我本名喏喏.巴依信，可他們只叫我喏喏.巴依，我不也沒辦法嗎?！?/br>
    “巴依信大叔，你真厲害，竟然娶到了哈茲爾的女人。”

    “因為我是整個鎮(zhèn)上最勇敢的男人。”

    “......”

    這樣說聊了幾句閑話，夏楓對他的芥蒂就已經(jīng)消除了。不消除？還能怎樣，巴依在哈茲爾鎮(zhèn)就是一個小天使，給了她前所未有的慰藉。

    巴依見她露出笑容，也受到感染，兩人的關(guān)系一下子拉近不少：“你是除我妻子以外，最對胃口的女人。其他女人，唉，在男人面前總是像小雞崽一樣?！?/br>
    不知不覺，他已經(jīng)把口中的小姑娘喚成了女人，夏楓并不介意，笑道：“嗯，現(xiàn)在我們怎么辦吧？”儼然是友好同盟的口氣。

    巴依心中生出豪情，臉色突然變得兇狠，重重說道：“實在不行，去找我姐夫幫忙。卡布爾鎮(zhèn)長再不管管這個兒子，他的兒子就要掀房頂了?！?/br>
    “你剛才說拉賈尼要帶著鎮(zhèn)長的二太太去坎晉爾，二太太是他的母親，他是小媽生的？”

    “嗯，除了二太太，鎮(zhèn)長還有三位側(cè)妻。他有十一個兒子，最小的比你還小?！卑鸵勒f著躺在蒲團上。

    夏楓抵抗著睡意，疲憊不已，兒子生多了真是麻煩事。看來，只有按巴依說的試試，先下手為強，也來個釜底抽薪。

    “只要你同意跟我回旁遮普，我一定會想辦法讓我姐夫幫我。放心吧，我姐夫?qū)ξ液芎谩Ｌ炜炝亮?，你們這邊還有一堆事要解決，快回去休息吧，有了力氣才能做事?！卑鸵赖穆曇粼絹碓叫?，剛說完，就打起了呼嚕。

    雖然極累，入睡的速度也趕不上他。奧拉蒙對他很好？夏楓深表懷疑。

    回到房間的時候，維卡和娜瑪母女已經(jīng)沉沉睡去，她們都累極了。娜瑪在夢中還拽緊了拳頭，咬著牙齒。

    夏楓走過去，挨著她睡下。

    不知睡了多久，恍惚只瞇了半小時，就被吵醒。客棧里有商客陸續(xù)起床，樓板上叮叮哐哐全是腳步聲。夏楓往窗外一看，發(fā)現(xiàn)外面天色微亮。

    ☆、49、奧拉蒙管家

    “巴依管事，巴依管事！”

    聽見有人沖上來，夏楓一個激靈，屋里的女人全醒了，紛紛倚身爬起來。

    夏楓跑出去，見是昨天晚上一起幫忙打架的男人，男人一夜沒睡雙眼紅腫不堪，急問他：“人找回來了嗎？”

    巴依這時正好也奔出房，趕緊招呼道：“快進來說?！?/br>
    來人后面跟著一個客棧小二，他指著夏楓：“你就是那個，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