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雨已經(jīng)沒有落了，只?；疑脑茖舆€停在當(dāng)空。

    喻旻在一處山石林立的谷中攔上撤逃的木扎央部，雙方隔著一條河對峙。

    木扎央騎在馬上，龐大的身軀騎在馬上透著股滑稽。他的臂膀被喻旻刺傷，看到喻旻時條件反射地臂膀一痛，接著他用字正腔圓的大衍官話說：“中原人有句話叫以牙還牙，木扎央今天受的屈辱，來日必要全部討回。”

    喻旻目似積雪，漫不經(jīng)心地摸著劍柄摩挲，涼涼道：“別來日了，就今天吧?！?/br>
    林悅匆匆趕至，打眼一掃敵軍前陣，木扎央身側(cè)的應(yīng)該就是率領(lǐng)援軍的將領(lǐng)，記憶里并沒有這個人。

    無名小卒怎會如此輕易就敵過李宴陽的埋伏。

    正在這時，不遠處有大衍斥候鳴哨，急促有力的兩聲。喻旻瞬間捕捉到這聲哨向他傳達的信息。

    間隙中朝林悅低聲說：“宴陽沒事?！?/br>
    柔然人緩慢又謹慎地朝后退，喻旻驅(qū)馬往前走了幾步，頗為愉悅地說：“木扎將軍，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喻某耗時費力追到這來，不是專程聽你放幾句狠話的。”

    木扎央警惕地將刀橫在身前，隊伍仍緩慢地向后移。

    喻旻一言不發(fā)地盯了他片刻，拇指輕輕頂開劍鞘，拔劍的動作堪稱優(yōu)雅。

    “弓箭手！”木扎央大吼。

    幾乎同時，一道盾墻立在喻旻身前。

    林悅手里的神臂弓已經(jīng)齊齊整整攢著三支箭，弦拉到極致。

    “中原人狡詐虛偽！”雙方箭弩拔張，木扎央目光森然地盯著神臂弓上泛著血氣的寒芒，一時又驚又怒，“何不與我戰(zhàn)場上堂堂正正決出勝負！”

    喻旻莫名其妙地四下一掃，聳肩問道：“你以為現(xiàn)在是什么？兩軍演武場？”

    木扎央怒道：“不宣而戰(zhàn)，偷襲我營，中原人做的事！”

    喻旻意味深長地嘖了一聲，頗為好脾氣地勸道：“叫你們少學(xué)些我們大衍的忠孝禮義，都是精神糟粕知道么?！?/br>
    林悅：“……”

    木扎央還在繼續(xù)齜牙怪叫，罵了一連串的東原俚語，偶爾夾著兩句清晰的大衍詞句。大意都是在指責(zé)喻旻不顧兩軍交戰(zhàn)禮儀，偷襲之舉實屬小人所為，不把柔然放在眼里也給大衍國威抹黑。最后伸手向喻旻討要戰(zhàn)書。

    喻旻掏了掏耳朵，不帶情緒道：“對不住出門走得急，沒帶紙筆?！?/br>
    這話讓木扎央徹底跳了腳。在他的認知里，大衍人都是熟知禮儀飽讀詩書，一舉一動都有禮有節(jié)。即便是偷襲戰(zhàn)也會顧全義理送上一份戰(zhàn)書，這便表明是將對方視為等同地位的敵手。

    只有剿匪殺寇才會這般高高在上說打就打。

    木扎央額上烏筋猛地蹦了幾下，帶著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憤怒吼道：“放箭！”

    喻旻不帶溫度的雙眸逐漸凝聚，長劍尚未清理的血跡已經(jīng)干涸。兩軍的首領(lǐng)隔著箭雨對視，一個滿目含怒，一個面無表情。

    木扎央在弓箭手的掩護下撤退，箭雨漸停，柔然軍弓箭手嚴(yán)絲合縫地在河邊圍成一道人墻。箭攢在弦上，倘若赤羽軍膽敢向前一步，瞬間就會被串成人rou串。緊密排列的重弩更是威懾力十足。

    喻旻此刻倒不急了，朝木扎央一字一句道：“我能擒你一次，也能擒你兩次、三次、無數(shù)次?！彼p飄飄的話順著山風(fēng)直吹到對岸，像是貼在耳邊的催命符，“你盡管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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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為帥

    柔然騎兵朝山口撤去，木扎央壯碩的身影也消失在轉(zhuǎn)口。

    林悅松開雙臂，神臂弓一箭未發(fā)。

    喻旻微微訝然，側(cè)頭問：“你有多大把握射殺木扎央？”

    林悅眼前晃過他健壯如牛的身形和一身堅硬如石的肌rou，泄氣地說：“兩三層吧?！?/br>
    “嗯?！庇鲿F看著他怏怏地收起神臂弓，愉悅地點頭，夸獎道：“有進步，知道審時度勢了?！?/br>
    “誒！”林悅不高興了，“我在你眼里一貫這么有勇無謀么！”

    “那倒不是?！庇鲿F解下披風(fēng)，團了團就往血糊糊的長劍上蹭，邊笑著回答說“你是很出色的先鋒官?！?/br>
    林悅白了他一眼，嘀咕道：“別以為我聽不出來，先鋒官不需要謀略?！?/br>
    喻旻手上的動作不疾不徐，抬頭正色道：“說這話的人應(yīng)該回去重讀兵法二十四篇?！?/br>
    因為血跡已經(jīng)干涸的緣故，喻旻擦了半天也只擦了個大概。做這些事的時候他向來沒什么耐心，每次出戰(zhàn)之后的盔甲和兵器都是衛(wèi)思寧替他打整清理。

    想到衛(wèi)思寧，喻旻眉目間忽地布上一層呼之欲出的殺伐之氣。他掌心蓄力，長劍立刻錚錚低鳴。

    過了這會功夫，柔然軍已經(jīng)安全撤走，斷后的弓箭手們?nèi)匀槐M職盡責(zé)地做著人墻。大衍軍分毫未動，并沒有要追擊的意思。

    又過了小半刻，只見敵方統(tǒng)帥把長劍擦了又擦，絲毫多余的動作也沒有，柔然軍弓箭手們整齊劃一地緩慢地往后退。

    柔然軍剛邁出一步，喻旻循著動靜抬眸，招呼客人似的說：“這就走啊？”他盯著被自己擦得更臟污的劍，半是可惜半是歉然地說：“這怎么好？”

    神色誠懇地好似要留人吃頓飯。

    他話音剛落，大衍軍號立即響徹山澗，一片刀兵亮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