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歲？鬧饑荒的那年？流民，還有他？

    梅二姐心臟猛的緊揪在了一起，腦中閃過一些殘缺的片段，那些片段交織在一起，慢慢變得清晰。

    ****

    八年前，梅二姐隨母親乘馬車外出祭祖，去時的路上馬車被一群流民給堵住了去路。

    梅二姐才將將滿了九年，聽著馬車外撕心裂肺的嚎啕聲，一陣陣心悸。

    秦氏到底是大家族出生的，臨危不亂，面不改色的打發(fā)了人去問問情況。

    沒一會兒，那人回來了，說道：“大娘子，前方死人了，是一對夫婦活生生的給這些流民打死了?！?/br>
    秦氏擰著眉，拿帕子掩了掩面穩(wěn)住了情緒：“怎么就給活生生打死了？”

    家奴道：“那對夫婦不是別人，正是城中小有名氣的奚家?！?/br>
    秦氏：“城西的大商戶奚家？”

    家奴：“正是?！?/br>
    秦氏輕嘆了口氣：“瞧這世道亂的，可憐見的。那嘶嚎的少年郎可是他們的孩子？”

    家奴：“沒錯，這少年郎是眼睜睜看著父母親被這些流民給活生生打死的。不為別的，這些流民饑寒交迫，對這些商人仇視得很。這些商人又懶又jian詐，投機取巧的牟取利潤，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大娘子不必心掛?！?/br>
    梅家大郎：“可是我聽聞，奚家這段時間在城外開設(shè)粥棚，接濟了不少流民，這些流民怎能忘恩負義？”

    秦氏摸了摸梅家大郎的頭：“傻孩子，人心這東西最是涼薄善妒，若是不接濟還好，一旦接濟，那些人便如猛虎野獸，根本就喂不飽?！?/br>
    作者：　感謝寶寶們的支持~木馬！

    忘了要說啥了

    那就祝寶寶們心想事成。

    第35章

    梅家大郎疑惑：“商戶真有那么可惡嗎？他們沒有偷也沒有搶，靠自己的能力養(yǎng)活, 一千個人, 一千種活法，只要是正當(dāng)?shù)哪且矡o可厚非?！?/br>
    秦氏無語半晌, 道：“你這傻孩子，心太軟了。還是繞道兒走罷, 不免晦氣！”

    “是，大娘子?！?/br>
    馬車正打道岔路避開, 梅二姐悄悄掀開了窗簾, 往外瞧了眼。

    只見那少年郎滿身是血, 抱著死去的爹娘憤恨的哀嚎著，那些人用著冰冷的眼神打量著他, 沒有人愿意拉他一把。

    那樣的眼神，孤寂而絕望, 看得人也禁不住要落淚。

    “停！停下馬車！”梅二姐大喊了聲。

    秦氏疑惑, 還未來得及問她是為何故, 梅二姐小身影已經(jīng)麻利的跳下了馬車, 朝那群流民走了過去。

    秦氏心下大緊，怒斥：“愣著作甚, 還不跟上去？！”

    那些流民見著官家小姐紛紛讓開了道，一點兒也不敢再造次冒犯。何況梅二姐身后還跟著幾個帶刀侍衛(wèi)。

    梅家大郎也跟著跳下了馬車，緊隨其后，秦氏輕嘆了口氣，也不知這倆孩子隨了誰, 性子這般良善，只怕將來是要吃虧的。

    感覺到有人靠近，染血的少年郎像是只被逼到絕境的小獸，憎恨的盯著他們。

    他拼命的護著自己的爹娘，盡管他們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和溫度。

    像是被這個世界遺棄了般，少年郎擦了把臉上的淚與血，面無表情，只是守在原地一步也不肯離開。

    梅二姐懂事的拿出了帕子，怯怯的遞給了他。

    少年郎抬眸漠然的瞥了她一眼，冷笑了聲：“我不需要你們這些人可憐，惺惺作態(tài)充當(dāng)好人，真令我作嘔！！”

    梅家大郎聽罷，頓時心氣上頭，“你怎么這樣說？我家二妹也是一片好心呀！”

    少年郎也未理會他們，艱難的想要背起自己的親人，送上一旁的馬車，至少，他要送爹和娘回家去。

    可他也受了傷，顫顫巍巍的試了好多次，都沒背起來。

    梅家大郎看著實在可憐，便道：“你們過去幫他抬一下?！?/br>
    “別碰他們??！”少年郎如同被激怒的小獸，發(fā)紅的雙眼滿是狠戾之色，“我不會再相信你們?nèi)魏稳耍?！今日我不死，總有一天，我也會殺光你們，替我爹娘報仇！?/br>
    梅二姐嚇得小臉蒼白躲到了哥哥身后：“大哥哥……”

    梅家大郎安撫著自家二妹：“別怕，他現(xiàn)在失去雙親，傷心欲絕，說的不過是意氣之話?！?/br>
    少年郎先是背起了母親，拖著疲倦不堪的身軀一點一點往前移動。

    “爹，娘，我?guī)銈兓丶?，我們回家……祖父還在等我們，我們回家了……”少年郎嗚咽出聲，恨恨的咬著牙，一絲殷紅的血從他的嘴角滑落。

    梅二姐明明很害怕，卻又不放心的小心翼翼跟在了他的身邊，陪著他一步一步往前移動著腳步。

    她雖然年紀還小，但是讀了很多圣賢書，道理也懂得一些，不想讓他這般難過，她對這少年郎說道：“夫子有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們害你沒了爹娘，是他們?yōu)閻?，可是你不能因他們?yōu)閻?，讓自己也變成跟他們一樣的壞人?！?/br>
    “啰嗦！”少年郎冷斥了聲。

    梅二姐嚇得哆嗦了兩下，害怕可還是放不下，又叨叨著：“小哥哥，你若累了先歇一歇吧？”

    少年郎咬著牙吐出一字：“滾！”

    梅二姐嚇得幾乎要哭了出來，咬著唇憋屈了好久，眼睛紅紅的小聲叨叨著：“子貢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

    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堯舜其猶病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br>
    少年郎喉結(jié)滾動，汗水混和著臉上的血水，終于擰著眉看向梅二姐，沒好氣道：“聽不懂！”

    梅二姐：“是書里說的……”

    少年郎：“我不想聽！”

    梅二姐：“讓我家大哥哥幫你吧？”

    少年郎：“你聽不懂人話？我不要你們幫忙，與你也沒有關(guān)系！”

    之后梅二姐便不再說話，只是不管少年郎再怎么趕她，她也不肯走。

    直到看他憑著一己之力，將爹娘的尸身搬上了馬車，天已經(jīng)黑透了。

    少年郎脫力地倚著車輪席地坐了下來，仰著臉了無生氣的看著夜空那輪殘月，眼睛眨也不眨。

    他身上的血水已經(jīng)干涸，和著泥水沾滿了衣裳和那張原本俊朗的臉上，狼狽得不像樣子。

    “小哥哥，你餓不餓呀？我還有一些桂花糖，給你吃。”說著梅二姐從隨身的囊袋里拿出了一包桂花糖。

    小手捧著遞到了少年郎跟前，少年郎仿佛失去了知覺，并未理會她。

    梅二姐伸出的手酸疼得厲害，這才收了回來，蹲著身子又往他跟前移了移。

    她一邊抓著被蚊蟲叮咬的地方，一臉無奈：“小哥哥，你為何不說話呀？是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嗎？”

    “他們都走了，你為何還不走？”少年郎一臉厭煩瞥了她一眼。

    梅二姐鼓起小包子臉，實誠道：“你還很傷心，我傷心的時候，就想有人陪著我哄著我?！?/br>
    少年郎喉結(jié)滾動了下，好半晌，才呢喃了句：“以后，我沒有爹娘疼了?！?/br>
    梅二姐想了想，笑道：“別怕，以后，會有很多很多人疼你的?！?/br>
    少年郎無力的扭過了臉，這才細細端祥著眼前的小丫頭，“你是官家小姐，以后自是會有很多人疼你；愛你，與我又怎會一樣？”

    梅二姐苦惱著想了許久，認真的回答道：“我會疼你的?！?/br>
    那一瞬，寒冷的心突然感到了絲絲溫暖，“你只是說說罷了，很快就會忘記?！?/br>
    梅二姐眉頭都皺在了一起，氣鼓鼓地：“我不會忘記，我會用力的記著，會記很久很久很久！”

    少年郎眼里浮現(xiàn)出點點淚光，像是夜空最亮的星辰跌入他的眼睛，梅二姐只是覺得，他的眼睛真好看，里面好像有星星。

    “那你要記住，我最不喜歡不講信用的人，若你把我忘了，我會很生氣?！?/br>
    梅二姐拍了拍心臟的位置：“嗯！我會記住的！”

    倆人沉默了許久，少年郎問她：“薄有施……施民……什么，那句話，是何意思？”

    梅二姐：“那個子貢說，如果有人可以給別人施恩德，而且還救助別人，這個人怎么樣呢？是個好人嗎？

    孔子說，這哪里是仁者做的？這個人一定是個圣人！就是堯和舜都不一定能做到。所謂的仁者，就是要學(xué)會立身處世，要有修養(yǎng)，也要讓別人能立身處世有修養(yǎng)。自己明白得多，就可以讓別人明白得多。這樣就能替別人著想，是個仁德的人?！?/br>
    少年郎扯著嘴角笑了笑：“嗯，我記著了。你回去吧，等祖父帶人來找到我們，我也可以回家了?！?/br>
    “那你吃塊糖吧?！泵范悴凰佬牡挠謱⑹掷锏奶峭斑f了遞。

    少年郎盯著她手里用帕子捧著的桂花糖，才道：“我現(xiàn)在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了。”

    梅二姐聽罷，拈了塊糖遞到了他的嘴邊，少年郎遲疑的片刻，張嘴接下了她手里的糖。

    嘴里的苦澀味兒瞬間被糖的甜膩掩蓋，似乎連人都精神了好些。

    “好甜?！?/br>
    梅二姐沖他無邪的笑了笑，“那我回家啦，你要好好生活，不要變成壞人?！?/br>
    少年郎沉默了許久，眼中的狠戾與恨意漸漸化散開來。

    “好?！?/br>
    梅二姐聽他答應(yīng)下來，這才放下了他，轉(zhuǎn)身離開，消失在深沉的夜幕中。

    之后……

    安葬了爹和娘，奚風(fēng)渡徹底褪去那分童稚，十幾歲的少年郎挑起了一個家的重擔(dān)，不怨天尤人，也從未自賤自輕。

    做一個好人，變成一個頂天立地，有擔(dān)當(dāng)有學(xué)識的男子漢，然后好好保護她，疼她。

    也便是從那時起，從不愛看書作學(xué)問的他，除了學(xué)習(xí)接手家族的生意，一有時間便泡在了書房，自覺的讀書習(xí)字。

    可她還是忘了，他雖然很生氣，但是依舊管不住自己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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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爺?shù)酱稳照绮呕貋恚簧砥＞?，衣服皺巴巴的格外滄?！?/br>
    季明跟著走到院子，便喊了聲：“趕緊的準備好膳食，還有干凈的衣裳給大爺換上。”

    梓芽做事向來機敏，趕緊給奚爺備好了干凈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