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些都沒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避無可避地要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都可以接受。他不能忍受的點(diǎn)在于，祭祀竟然拿青嵐來做要挾。

    他極其討厭因?yàn)樽约籂窟B別人，特別是青嵐，在這個世界是他唯一的軟肋。作為一個男人，無法保護(hù)自己想要保護(hù)的人，無異于奇恥大辱。

    現(xiàn)場氣氛緊繃到極點(diǎn)，族長夫人被夾在中間，試探地問：“祭祀大人，你真的已經(jīng)決定了嗎？”

    “不是我決定的，是獸神決定的！”祭祀怒發(fā)沖冠。

    “阿尋，獸神的意志不能違背，你克服一下困難，好好幫助獸人們找到海中悍族。不要悲觀，你那么聰明，肯定可以逢兇化吉的。青嵐這邊，我保證照顧好他。”

    駱尋沒回答。他不算笨，也許可以稱得上聰明。可以一人之力對抗大自然，對抗那些奇異的從來沒見過的種族，簡直螳臂當(dāng)車。他是現(xiàn)代社會教育出來的產(chǎn)物，在人和人相處的利益社會也許能占據(jù)一席之地，在沒有人的世界里，他沒有任何優(yōu)勢。

    一時無人說話。

    在駱尋后面心急如焚的青嵐突然沖上來，乞求道：“祭祀大人，請讓我和阿尋一起去吧！我身體素質(zhì)比他好很多，可以自己去打獵，自保沒有問題。請讓我跟阿尋一起吧，萬一發(fā)生什么意外，我可以在一旁照料?！?/br>
    祭祀無動于衷，眼神都沒分給他一點(diǎn)。

    青嵐往前走了幾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駱尋想阻止都來不及，“祭祀大人，求求你，讓我和阿尋一起去吧！他身子骨不好，沒有人在身邊照料太危險了。祭祀大人求求你，求求你……”

    這一幕讓駱尋心如刀割。

    祭祀冷冷道：“起來吧，你跪我也沒有用，不可能帶你去的?！?/br>
    青嵐喉嚨一緊，癱在地上，輕輕抽噎。這無助的哭聲海潮一樣撲在駱尋心上，他一瞬間忘記了呼吸。

    駱尋眼眶不斷發(fā)熱，他走到青嵐身邊，用盡全力把人拉起，“青嵐，放心，我會活著回來的，我給你保證?！?/br>
    青嵐撲倒在駱尋懷里，痛哭失聲。

    駱尋心都要碎了。

    哭聲驚動了房間里給阿新接生的醫(yī)師，他從房間里走出，走到祭祀面前：“祭祀大人，火翎也想一起去部落外?！?/br>
    “什么？”對著火翎，祭祀收斂了怒意，“你去部落外干什么？不行，部落離不開你?！?/br>
    不光是祭祀，在場的其他獸人也驚訝不已。

    “祭祀大人，正是因?yàn)椴柯湫枰?，我才一定要出去?！被痿崽谷坏溃骸敖鼇硎軅娜藛T不斷變多，有一些族人救得回來，有一些卻沒有辦法。我感覺我到了一個極限。我自小跟師傅學(xué)習(xí)，十五歲就掌握了所有的治療方法，如今十年過去了，我卻停滯不前。十年前我能救什么人，現(xiàn)在還是只能救什么人。病的種類越來越多，我成長得如此緩慢，這不是什么好事?！?/br>
    火翎往屋子里看了一眼，誠懇道：“既然是去給族人找解決之道，我想不出不帶我的理由。祭祀大人您所說的海中悍族的魚尾，我當(dāng)即就可以測試能不能用，不管它可不可行我們都可以及時調(diào)整策略。況且?guī)煾嫡f過，對醫(yī)師來說，遍嘗百草、不斷吸收新的知識，才是生存的意義。師傅在外游歷，至今沒有回來。如果不是族中事情牽絆，我也早該出去游歷一番，見識別族的治療方法，博采眾長?！?/br>
    “至于族里，常見疾病的處理方法我教給過很多非獸人，常常給我?guī)褪值娜硕贾?。部落只有一個醫(yī)師是危險的事，因?yàn)槲以?，那些會醫(yī)術(shù)的非獸人過分依賴我，不相信自己的技術(shù)。那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呢？如今前景不明，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不提早準(zhǔn)備，我一旦發(fā)生意外，給部落帶來的打擊將是沉重的。祭祀大人，族長夫人，懇請你們也讓我一同去?！?/br>
    他這番話一出，連一直認(rèn)為他冷漠的駱尋都不禁對他刮目相看?；痿嶙鳛椴柯淅锉晃ㄒ怀姓J(rèn)的非獸人醫(yī)師，地位崇高，在部落里廣受尊敬。在他這樣的位置，能有這樣深刻的覺悟和自省，對部落有如此厚重的責(zé)任感，一般人很難做到。

    祭祀朝族長夫人看了一眼，動了動嘴巴，似乎想要拒絕，又不知如何才能把火翎說服。

    “祭祀大人，火翎心意已決，請大人滿足火翎這唯一的愿望吧。”年輕醫(yī)師的眼神堅定。

    “這件事……我一個人無法做主。關(guān)于能不能讓你去的問題，還得族長和長老們一起商討才好。”祭祀沒有立刻答應(yīng)，但他這么說，相當(dāng)于妥協(xié)了。

    火翎立刻道謝：“多謝祭祀大人成全?！?/br>
    他剛說完，一個意外的聲音從房間里飛奔而出：“我也要去！”

    “小落，你怎么在這？”雷霆首先辨認(rèn)出碧落的聲音。

    “阿新是我哥夫，他生孩子我自然要在場?！北搪浯┲灰u白衣，背挺得筆直。

    駱尋心道，難怪祭祀大人毫不避諱，在孕婦的院子里說這樣的機(jī)密。原來出去埋尸體的人是長老的后輩。他仔細(xì)看著碧落，端莊大氣的氣質(zhì)和那天晚上被嚇得瑟瑟發(fā)抖的判若兩人。

    碧落注意到他的視線，極快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帶著一根針，直直朝駱尋射來。

    “小落，你別胡鬧?！崩做呱锨?，把他拉到院子里。

    “我沒有胡鬧。夫人，請你允許我加入這只隊伍?！?/br>
    “為什么？”

    “我一刻都不能和雷霆分開，他在哪里，我就要跟到哪里。祭祀大人，請你不要拒絕我，讓我一起去吧好不好？雷霆經(jīng)常帶我一起去部落外，能保護(hù)我的安全的。雷霆，你說對吧？”

    雷霆應(yīng)也不是，不應(yīng)也不是。

    祭祀頭疼道：“雷霆去不會花很長時間，幾個月的時間你等不了嗎？再說，就算我答應(yīng)你，你父母也不會同意的。”

    碧落驚喜道：“祭祀大人你同意啦！只要你同意就好，我父母那邊不會有什么意見的。謝謝祭祀大人！”說完，他略一偏頭，垂眼瞟了一眼駱尋，其中一片怨毒之色。

    駱尋苦笑，這哪是想和雷霆在一起，分明就是想在路上弄死他。經(jīng)過那個晚上的事，碧落想必對他深惡痛絕。

    祭祀無奈地看著碧落，就像看著一個調(diào)皮搗蛋的小朋友。

    駱尋心里一冷。

    同樣是求祭祀，同樣是希望一起跟著去。青嵐的下跪，等來的是祭祀一張毫無溫度的臉，而碧落三言兩語，直接得到了隨行的機(jī)會。

    他拉起青嵐就往外走。

    碧落在后輕聲道：“阿尋，你怎么不打一聲招呼就走？不但對獸神不敬，還給祭祀大人臉色看？作為晚輩，不能這么沒有禮貌?！?/br>
    駱尋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

    這世界上就是有這么一些人。明明是自己做錯了事情，給了他一條活路沒有在全族同胞面前曝光他，他卻絲毫沒有悔改之心，還覺得自己是受害者，處心積慮要報復(fù)。只是一個小小的部落，擁有權(quán)利的人就能隨意洗脫自己的罪名，呼風(fēng)喚雨想做什么就什么。

    屢見不鮮。作為毫無背景、被針對的人，除了見招拆招還能有什么別的辦法？厭世、顧影自憐沒有絲毫用處，無法解決實(shí)際問題。

    駱尋走到院子之外，火辣辣的陽光曬在脖頸上，燙得發(fā)疼。

    “還好嗎？”清冷的聲音緊跟著他。

    駱尋驚訝地回頭。心里一暖，千漠遮住他眼睛不讓他看變異幼崽的不愉快在這一句問候聲中煙消云散。

    “我沒事，放心吧。誒呀，馬上就要一起去找那個什么海中悍族了，請你多多關(guān)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