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這么說，謝騙子還是個挺有本事的心理專家。”林諳嗤之以鼻，再補充一句，“借助了迷信力量的心理專家?！?/br>
    “你也難說他這做法對不對，畢竟人家真治好了疑難雜癥。迷信有時候就跟魔術一樣，謎底一揭曉大家都覺得自己上當受騙?！标戵@風盯著那道白色的背影，“不揭曉的時候，一個個都被忽悠得挺起勁。怎么樣？想不想驗證一下咱們猜的對不對？等等啊，我來想個辦法混進去，觀摩一下他是怎么看診的?！?/br>
    林諳本來興致不高，但看到陸驚風躍躍欲試的表情，很是生動，忽然覺得滿足一下他也無妨，于是單手握空拳湊在嘴邊，咳嗽一聲：“不用想了，我有辦法?！?/br>
    陸驚風喜上眉梢：“什么辦法？”

    “牽我的手?！绷种O伸出右手，二話不說握住陸驚風的，“別松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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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驚風有生以來，第一次搞潛伏是這么大搖大擺有恃無恐走進去的，跟林諳在一起，時不時體驗一下共情，感受一發(fā)隱身，見識換舍和死而復生，真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都有可能發(fā)生。

    “你確定這些人看不見我們？”陸驚風被霸道地拉著走，路過一個梳著發(fā)髻的小道童，忍不住試探性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由于氣流的波動，惹得對方下意識扇動了兩下長長的睫毛。

    再沒了別的反應。

    “真看不見啊？”陸驚風壓低了嗓音喃喃自語。

    二人身周，式獸大清首尾相連，呈螺旋狀緩緩地游動盤旋，其身上散發(fā)出濃烈的黑霧，筑成一圈遮蔽視線的屏障，專門為二人辟出一道天然結界。

    林諳嘴角微翹，從容淡定如閑庭散步，他牽著陸驚風，不動聲色地躲閃著往來行人，撩開門簾，跨過門檻，旁若無人地徑直進了廂房。

    在外人眼里，不過是一陣風拂過，吹散了門簾而已。只是時值盛夏，空氣里每個因子都是燥熱的，這陣無根的風未免陰涼得詭異。守在門邊的道士渾身一抖，溫熱的鼻腔被涼風一灌，禁不住打了個震天響的噴嚏。

    林諳手心的溫度很低，卻出了層細密的汗，陸驚風的左手被他緊緊握著，就像是被一層濕漉漉的冰霜包裹，清涼入骨，沁人心肺。時間一長，立竿見影地驅散了他渾身苦熱的暑氣。

    說好的保持距離呢？陸驚風蜷起手指，頭痛無比地腹誹。

    簡直要命。

    進得廂房，頭頂是吱哇低鳴的三葉風扇，四面光禿禿的寒酸灰墻，屋正中擺放著木制紅漆的一桌兩椅，桌上有銅錢、龜殼、蓍草等卜卦的常用道具。地鋪白底布墊，上繪陰陽五行伏羲八卦圖。

    謝昌九正跟一名中年男子相對而坐，默默無言。

    “跟你們東皇觀相比，這里真的是簡單質(zhì)樸啊?！贝蛄客?，陸驚風忍不住感嘆。

    林諳領著人在墻角站定，趾高氣昂地呵了一聲，“一個字概括，窮?！?/br>
    大清掩藏了他們的身影，同時也屏蔽了他們交談的聲音。

    但陸驚風還是盡量壓低聲音，揶揄道：“修道之人不是都講究清凈無為、見素抱樸嗎？像東皇觀那樣富麗堂皇如宮殿，平日里一貫的做派也鋪張浪費，真的不怕招致非議？”

    “任何宗教都不是高高在上的，在一步步世俗化、民間化的過程中才得以順利發(fā)展、延續(xù)，同理，修道也要與時俱進，一味清修苦行、固步自封，才是與真正的道義相違背?！绷种O反駁，“況且小觀有小觀的追求，大觀也有大觀的責任與擔當，義理戒規(guī)的教習、道教浩繁卷帙的保存、還要給修煉法術、齋醮科儀、傳道弘法提供充足的空間場地，這一樁樁一件件那項不需要花錢？外人看到的是鋪張浪費，實則每一筆都大方地花在刀刃上。這里面又牽扯到營銷、管理、宣傳……”

    說著說著，他翻起白眼，“難道你以為偌大一個道觀擱那兒放著，不需要手段經(jīng)營的么！”

    所以說他才不想接過他爸那個爛攤子，煩得很。

    陸驚風被他說得語塞，沉默一陣，手上掙了掙：“你全程都要這么牽著我嗎？”

    林諳蕩了蕩胳膊，語氣比他還委屈：“不然呢？你以為我愿意？還是你想來個從無到有華麗現(xiàn)身？”

    “不是……我就是覺得有點別扭。兩大男人，十指相扣算個怎么回事兒？”

    “別扭？沒辦法。忍著?！?/br>
    “……”

    陸驚風表示嚴重懷疑，其實只要稍微挨著點就行了吧！有哪個法術需要十指相扣這么深入的？雙修嗎？臭小子真的不是純粹給我找不自在？但即使?jié)M腹牢sao，當著黑煞神的面兒和眼下的情況，佛系組長還是咬著牙，選擇把龜派忍術修煉到底。

    “先生打進來之后就枯坐到現(xiàn)在，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不發(fā)一語，莫非是想讓貧道猜上一猜？”

    話音剛落，手邊香爐里三支為一柱的檀香正好落下半截灰，謝昌九捋著黑白摻雜的長胡須，拈起桌上的三枚銅錢隨意一丟，擲在光可鑒人的銅盤里發(fā)出清脆的叮當聲，連擲六次。

    “此為六爻占卜之術?！敝x昌九雙手交握，文縐縐解起卦，“六十四卦中有六親，官鬼、父母、兄弟、子孫、夫妻……”

    說到夫妻的時候，那位中年男子下意識眨了眨眼，一抹隱晦的難堪一閃即逝，隨即又迅速地粉飾太平。然而只這眨眼的小小動作，已經(jīng)足夠讓老于觀察的人捕捉到蛛絲馬跡。

    謝道長立馬找到了抓手，看著銅盤里的三枚銅錢沉吟半晌，有的放矢：“從卦象上看，先生的問題似乎出在夫妻關系不和諧上？”

    男人虎軀一震，猛然抬頭，震驚的目光里滿是不可思議：“大師怎么知道的？就那幾個古董銅錢測出來的嗎？”

    謝昌九微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