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驚風(fēng)心里一突，臉色由陰沉轉(zhuǎn)向鐵青。

    ……

    “你先走?！?/br>
    血水起于一條貫穿肩膀的猙獰傷口，順著手臂到達指尖，在顫抖的指腹累積到足夠的重量，滴滴答答打在古老厚重的石板上，和著塵埃聚成泥濘的水汪。

    肩胛骨碎裂會帶來什么樣的疼痛？茅楹想象不出。她受過的最嚴重的傷是肋骨骨折，那種痛苦無法言喻，只能通過淚水和呻吟來發(fā)泄忍耐，但擋在面前的男人聲音很穩(wěn)，架勢也很穩(wěn)，專注地陷在不利的戰(zhàn)局里，沒看出半點落于下風(fēng)的頹然與膽怯，他撐在那兒，給人一種只要他沒倒下，他們就能活下去的信心。

    “我不走?！泵╅郝牭阶约悍穸ǖ穆曇?，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她從隨行包里拿出止血鎮(zhèn)痛的噴霧，往林諳那條深可見骨的傷口上噴。

    林諳的脊背緊繃起來，脖頸的青筋暴突。

    “疼嗎？”茅楹迅速找到繃帶，纏繞起來。

    林諳搖頭。

    說不疼，那都是假的。

    茅楹咬咬牙，簡單包扎兩道止了血就退了開，她知道此刻她就是個派不上用場的累贅，面前這種級別的戰(zhàn)場不是她能輕易插手的。

    那是兩只旗鼓相當?shù)囊矮F廝打拼殺的角斗場。

    一邊是林諳的冥龍大清，而另一邊，則是陰兵符召出來的怪物。

    怪物是只巨大無比的蜘蛛，卻長著人的腦袋，目有雙瞳，利齒長舌，往墻上一趴，陰寒的視線自下往上剜過來，冒著極度饑餓的綠光，紅得滲血的嘴唇貼在青白的臉上，口紅畫上去的一般。

    剛開始這個東西就匍匐在甬道上方，猛地落在林諳肩上便用長毛的前腳劃開一道長口子，血流如注，要不是林諳反應(yīng)及時躲得快，那道口子可能就直接落在他的脖子上，當場一命嗚呼。

    大清全場都被壓著打。

    人面蜘蛛仿佛就是這種軟體動物的克星，仰仗于八條腿的優(yōu)勢，它的行動極為敏捷迅猛，能輕而易舉地避過攻擊，戰(zhàn)斗中原本速度快就足以致命，它還專挑對手防守最薄弱的七寸下手，大清一擊不成，接二連三受挫，大為光火，咆哮跟怒吼此起彼伏。一次又一次落空中，它的速度竟也逐步跟了上來，張著血盆大口左騰右挪，與其周旋。

    “不好，當心！”茅楹看得分明，那只大蜘蛛的腹部突然一陣異樣的緊縮。

    林諳掐訣的手一頓，大清隨之身形驟停。

    就是這一息之間，人面蜘蛛的腹部噴出大量黑色的蛛絲，掛著墨綠色的黏液，迎頭朝大清兜罩過去。

    大清扭頭撤身，避過了腦袋，卻沒避過尾巴，蛛絲落下去的剎那黑霧肆虐，空氣中彌漫開一種腐臭糜爛的味道，那是大清的身體部位被溶解發(fā)出的氣味。驚天動地的吼聲爆發(fā)出來，冥龍遭受到史無前例的痛楚，它掙脫了林諳的控制，陷入瘋狂，憑借本能暴戾地揮掃受傷的尾巴，整個甬道搖搖欲墜，幾乎塌陷。

    林諳無聲無息，他伸手扶了一下震動著的墻壁，嘴角淌下蜿蜒的鮮血。式獸脫離主人的一剎那，會對主人造成傷及肺腑的內(nèi)傷。

    “走，我攔在這兒，再轉(zhuǎn)兩個彎就是主墓室，我們當中總要有一個人到達目的地?！绷种O閉了閉眼，他渾身劇痛，每次呼吸都帶來無法忍受的牽扯，但此刻他的靈臺一片清明，他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去拖住魚霄，等驚風(fēng)醒來?！?/br>
    “萬……萬一醒不過來呢？”茅楹不自覺地望向來路，她竭力控制著自己的嗓音，不讓顫抖泄露了她內(nèi)心的絕望。

    當時碰上人面蜘蛛，他們一路打一路前進，怕拖著昏迷的陸驚風(fēng)會出什么閃失，便暫時將其安置在安全的墓室內(nèi)，等把敵人打退再回去找他?，F(xiàn)在看來，這真是明智之舉，起碼關(guān)鍵時候能保住他一命。

    “會醒的?！绷种O看了她一眼，抿起唇，“會醒的。”

    他又強調(diào)一遍，他這么無條件堅信著。

    茅楹被他直白堅定的眼神感染，深吸一口氣，甩甩纖細修長的手，拉緊了背包帶子：“你說得對，風(fēng)哥從來沒讓人失望過?！?/br>
    說完，她扭頭，拔腿朝主墓室狂奔而去。

    那頭，人面蜘蛛取得了全面勝利，它用八條腿抱住掙扎著的大清，張開鮮紅的嘴，露出長而尖利的獠牙，朝那巨大如山的身軀咬下去。

    大山也有傾倒的一日，大清的掙動逐漸頹喪變軟，無邊無際的黑霧從它的身體里爭先恐后地涌出，沖四面八方鋪陳開。

    林諳覺得那一口似乎咬在了自己的喉嚨上，他的舌頭在口腔內(nèi)挨個舔了舔牙齒，嘗到新鮮甘甜的血腥味。

    血氣激發(fā)起他無窮無盡的斗志。

    人面蜘蛛宛如一位得勝凱旋的將軍，大搖大擺地拖著大清疲軟的身軀從黑霧中爬出來，他傲慢地盯著佇立在甬道盡頭的男人，那貪婪的眼神，似乎在想象這個好看的人類，他的rou和靈魂究竟是什么味道。

    林諳迎著那道視線，不慌不忙地卷起袖子，抹了一把手臂上的血，點在眉心和唇中央，這使得他憔悴的面龐突然間變得冶麗鬼魅，猶如自地獄升起的阿修羅，俊美又危險。

    他嘴里在念叨著什么，像是咒語，又像是不知名的野曲小調(diào)，他把雙手的指關(guān)節(jié)一個接一個擰響，嘎嘣嘎嘣清脆的響聲在靜謐的地宮內(nèi)顯得特別突兀，尤其是在這種對峙的情形下，有種弱者走投無路、背水一戰(zhàn)時的凄美和癲狂。

    人面蜘蛛丟開冥龍，細長的舌頭甩了一圈，收回口腔，屈腿后拉，借勢縱身，朝勢單力薄的林諳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