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窗簾下，飄落一道霧色天光，伴著早鳥的鳴叫。不然微微睜眼，才驚覺已是清晨。

    身上還是酸澀的，她翻了個身，發(fā)現(xiàn)身側那個位置空了。雖然知道陌子歸一向有早起的習慣，但是一覺醒來就發(fā)現(xiàn)人不在，難免覺得心中空蕩。

    她躺了一會兒，混混沌沌的開始懷疑昨夜的一切會不會只是一個夢。

    “娘娘？”杜若聽見動靜，一進來就發(fā)現(xiàn)呆愣著的步然。

    步然回頭，恍惚的神情。

    “君上走的時候吩咐奴婢轉告娘娘，湯浴之后去恭華殿一趟，奴婢前來伺候?！?/br>
    步然弱弱地應了一聲，裹了件睡袍，起身的時候腿還軟著，沒有站穩(wěn)。杜若扶了一把，眼神落到她脖頸和胸前那些曖昧的痕跡。

    “娘娘受累了?！?/br>
    步然回神，不知怎么接這句，只道：“既然嫁了進來，侍寢只是遲早?！?/br>
    既是安慰，又是搪塞。

    杜若沒再說什么，引著步然入了浴池，轉身點上一段奇楠香。那本是陌子歸最愛的香，可是時間久了，步然在他身邊聞習慣了，自然也就迷上了幾分。

    水汽和香料氤氳在一起，有些旖旎交織的味道，步然靠坐在岸邊，閉目放空。

    昨夜以后，她和陌子歸的關系似乎不一樣了。當初嫁進來的時候，她把他們之間的關系視作交換，這具身子交出去不要緊，要緊的是心。

    可是這顆心，好像……

    “杜若，”她突然開口，沒頭沒腦地問：“你覺得我錯了嗎？”

    “娘娘是指……”

    “身為炎帝嫡女，卻嫁給破我國門，屠我族人之人；身為叁界帝后，卻心懷二心，不愿旅行帝后的責任?！?/br>
    “這……”杜若為難道：“奴婢沒有家國天下的情懷，只是一介女子，可是……”她猶豫了片刻，繼而又道：“可是奴婢看得出君上對娘娘是好的?！?/br>
    “可是他為了奪位，屠城屠族，炎族大半子民都死于他的劍下……”

    “娘娘，”杜若打斷了她，“但是你想想，那是戰(zhàn)爭。哪有什么對錯，都不過是為了活命罷了。君上雖然嗜血喜殺，可……奴婢從未見他為難過娘娘?！?/br>
    是呀，這個冷心冷肺的人對誰都是暴戾恣睢，唯獨對她特別。步然合上雙眼，將頭埋進水里。

    沐浴之后，步然隨著前來接駕的人到了恭華殿。已過膳時，陌子歸還在議事，她就被引往天帝主殿的一側書室。

    簡約古樸的梨花木書架，安靜地站在透過雕花木窗灑落的陽光里。步然隨手抽出一本，映著光線，書頁上沾染的塵埃便肆意飛舞起來。微微嗆進喉嚨，有點刺人的金色。

    那本她曾經(jīng)隨意批注過的《天演道論》不知什么時候被陌子歸搬來了這里。她無端心跳加速，有些顫抖地將那本書隨意往書架上一放。

    “嘩啦”一聲輕響，步然廣袖一拂，一些堆積在書架上的陳年舊折似的東西，就被她掃了一地。她將那些積滿灰塵的書本和折子拾起，手忙腳亂地一陣打理。

    “啪嗒——”

    一個四方的小盒，上面有著精致的雕花和珠飾，珀色流光，從那堆雜物之中滑落，掉在步然腳邊。

    步然見過陌子歸的天璽，自然知道這樣的色澤是天族之物。可是只覺記憶之中，這方小盒里的氣澤，無比熟悉。

    盒子上被加注了天帝的封印，她用靈識也探不出盒內究竟藏了何物。

    步然伸手去拿，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卻搶在她之前一把拾起那個小盒。

    “在炎族，炎帝之物也是可以這樣隨意翻弄的？”

    步然驚訝地抬頭，只見陌子歸那雙夜黑色的眸，星火翻涌。他本就有些蒼白的唇，此刻更是毫無血色，薄唇緊抿，呼吸也有些混亂。

    “我……不是……”步然見他生氣，自覺理虧，慌著解釋。卻覺手上一緊，陌子歸溫暖的大掌將她的手一摁，她就被抵在了林立的書架上。

    身后的書本響動，零星落下幾冊。

    淺淺的一枚吻，落在步然的額頭，她心神一晃，陌子歸趁著她抬頭的時候鉗住了她的紅唇。濕熱的舌破開她的貝齒，裹住她的小舌，靈動地像抓不住的魚。

    步然被他旺盛的精力和每次都不挑地點的作風嚇到，無措的手順著書架一撈，本是想穩(wěn)住自己，不想抓到一塊鋪在折子底下的錦布。

    她一拉，整個一層書架的折子稀里嘩啦落了一地，揚塵飛舞。

    陌子歸喜潔，對塵粒敏感。被步然這么一折騰，立馬咳個沒完，倒是沒有心思再起什么旖旎之事。

    步然自覺闖禍，一時間也不知道先安撫哪頭。絮絮摸摸地給陌子歸拍了拍背，然后低頭去整理那些掉落一地的折子。

    炎族平亂，炎族平亂，賜死炎帝次子，追查炎族刺客……

    這些落了一地的折子，不外乎就是這幾件事情。

    原來……

    步然抬頭看了看捂著口鼻咳嗽不止的陌子歸，心中不是滋味。他獨自按下了這么多朝臣的提議，卻從來都對她只字不提。

    她抱著東西起身，另外幾封公文從那堆奏折之中滑落。

    這次，是幾張女子的畫像——東青帝姬，北玄王女，西白公主……

    這是？

    “望君上慮及天帝后嗣，廣納后宮，以穩(wěn)人心?！?/br>
    這是要陌子歸擴充后宮的折子。

    步然愣了片刻，只覺得突然有什么東西堵到了嗓子眼兒，騰騰地往外冒著酸氣。

    不過，也是了。新帝方立，必定是要擴充后宮的。當年她父君登位之后，把青白玄天炎五族的公主都娶了個遍。一來拉攏同盟，二來也是為了后繼的子嗣著想。

    陌子歸倒好，當了天帝的這些時日里除了八方征戰(zhàn)殺戮之外，后宮里就她一個人。就連侍寢都是昨日才有的事，更別說什么子嗣了。

    這說到底，還是天后的失職。

    “這些廢掉的折子早就讓后荼清理出去的，”陌子歸牽起步然，把她手里的東西都扔到地上，一副根本不在乎的樣子。

    “別亂動，臟了手?！?/br>
    步然被陌子歸帶著，來到他平時處理政務的御案之前。陌子歸取來一張祥云文案，四周鑲金的帖子遞給她。

    “打開看看?！?/br>
    “這……”步然接過那個珀色流光的密卷，弱聲道：“這是天帝親啟的封印，我怎么可以看?！?/br>
    “看看，”他堅持。

    步然拗不過。陌子歸起身將書室的窗戶都打開，視線明亮了幾分。

    叁界花會，一直是太平盛世的象征，每叁年舉辦一次。其實就是借著看花賞花之名，大張旗鼓地為天帝擴充后宮之用。

    按理說花會歷來都只需天帝親臨，若是有中意的女子，天后頒詔招入后宮即可。步然不知道陌子歸給她看這帖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心下覺得不痛快。

    “君上定奪就好，步然沒有異議?！?/br>
    她盡量將這句話說得恭敬沒有波瀾，誰知陌子歸像是識破了她的小心思一般，似笑非笑地問了一句：“真的？”

    “真的?！辈饺幌攵紱]想，答得干脆。眼神卻避開陌子歸，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

    腰間忽然多了一只有力的手臂，步然還沒反應過來，耳邊是讓人酥軟的聲音，陌子歸笑著道：“本君要你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