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難以察覺，她走入了祭臺正中放置火堆燃料的凹槽，冰凍的油膏表面附著水汽，結(jié)了薄薄的冰霜，不留心根本無法察覺異樣。

    “圣油膏一經(jīng)點燃，這里就會瞬間變成一片火海，即便是水咒術(shù)都無法破滅。只要我把火把扔進引火渠，你就完了?！币辽惱靡獾乩湫Γ澳闾硬坏舻?，你會痛苦地死去，沒有人能救你，沒有什么比這樣的火刑更適合你?！?/br>
    埃莉諾斂起嘲弄的微笑，幾乎是漠然地審視手執(zhí)火把的少女。她的臉色有些發(fā)白，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高處的寒氣，口氣卻依然平靜：“圣油膏很危險，你也很可能被卷進去?！?/br>
    “比起假惺惺地?fù)?dān)心我，你還是想想自己的遺言吧！”

    “我沒有遺言，”埃莉諾抬頭凝望蒼穹，冬日的薄云后星辰遍天，閃閃爍爍如一雙雙逼視的眼睛，“也不需要。我隨時都做好了赴死的準(zhǔn)備，即便有遺憾，也不需要遺言?！?/br>
    伊莎貝拉嫌惡地瞇起眼：“你就繼續(xù)擺架子吧！如果你真的有所準(zhǔn)備，怎么可能還來到這里送死？”

    埃莉諾溫言又是噗嗤一笑，那笑聲輕柔甜美：“我當(dāng)然有所準(zhǔn)備，收到那從門下塞進來的便條、看到上面所寫的地點時，我就知道你想殺死我，也猜到了你為我準(zhǔn)備的死法?！?/br>
    “但你還是來了？”伊莎貝拉警覺起來，“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準(zhǔn)備了后手？”

    “不，如你剛剛所言，我是來送死的?！?/br>
    “什－－”

    “說笑的，我只是想來見見你，伊莎貝拉，”埃莉諾游刃有余地微笑，那親和放松的表情就像在與多年的至交閑聊，“我想看一看你為了復(fù)仇決意殺人的表情。”

    伊莎貝拉有那么一瞬顯得非常困惑：“來看我？”

    “你并非別無選擇，在復(fù)仇與原諒之間，你選擇了報復(fù)我。而為了以最殘忍的方式懲罰我，你選擇了殺死自己的導(dǎo)師。你選擇了仇恨，選擇了殺人?！卑＠蛑Z的聲音低下去，面上淡淡的微笑竟然異常凄慘，“我一直想看看，這樣的人在旁人看來到底是什么樣子……”

    “你……”伊莎貝拉無措地眨眨眼，下意識辯駁，口氣卻軟了下去，“不，我……我也不想這樣……這是必要的犧牲……”

    埃莉諾憐憫地勾唇；“為了復(fù)仇，中間有所犧牲是必要的，將無辜的人卷進來是不可避免的，一切行為都是可以被原諒的……”她再次抬起頭，仿佛想從神明那里求得確信的答復(fù)：“我也想這么相信?！?/br>
    “你、你到底……”伊莎貝拉與埃莉諾對上眼神，全身不由一顫，火把都差點脫手。

    “啊，原來如此，”埃莉諾卻自言自語起來，“原來我是這么想的。如果你成功將我殺死，我就能……原來我已經(jīng)厭倦了，我不僅不害怕死亡，我甚至期盼著有誰能用死亡阻止我……”

    她低笑起來，悅耳的笑聲在這寒涼死寂的夜里分外瘆人。

    而后，埃莉諾向少女粲然而笑，語聲低柔：“你原本不必成為我這樣的人的，真的很可惜。”

    “瘋子……我、我和你才不一樣……”伊莎貝拉邊倒退邊大力搖頭，一咬牙便要將火把投入同樣鋪滿油膏的引火渠之中。

    “住手！”

    伊莎貝拉動作一僵。

    金發(fā)藍(lán)眼的白袍神官因奔得太急大口喘息著。他盯住伊莎貝拉，一步步靠近，吐字低緩：“請您將火炬立即扔到臺下?！?/br>
    “不要過來！否則我立即點火！”伊莎貝拉聲音變調(diào)。在塞維爾的注視下，她比剛剛?cè)魏螘r刻都要顯得絕望。

    塞維爾沒有攜帶神殿法器，無法施法制住對方，只得暫時止步。他唇線緊繃，語帶哀求的痛楚：“伊莎貝拉女士，請您收手?，F(xiàn)在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伊莎貝拉凄愴地一聲笑，她盯住神官，以求死般的語氣低語，“我……我殺了皮媞亞，我還殺了埃斯梅。”

    塞維爾只是眸色一凝：“我知道?！?/br>
    “原來您已經(jīng)知道了，”伊莎貝拉眨眨眼，單手按了按眼睛，“那么您也該知道我已經(jīng)無可救藥了?！?/br>
    少女的栗色頭發(fā)在夜風(fēng)中狂舞，美麗的綠眼睛因淚光閃閃發(fā)亮：“謝謝您那時為我說話，塞維爾大人。除了母親和皮媞亞大人，您是第一個給予我善意的人?！?/br>
    塞維爾面色一變。

    “不要過來！請您待在原地不要動，否則我就立即點火。”伊莎貝拉循著引火渠，一步步向后退，直到挨在了高臺邊緣。冷風(fēng)將她黑色的衣袍吹得獵獵作響，如撲扇的烏鴉羽翼。她微笑了一下：“如果您真的想救我，那么就不要阻止我點火。否則，只要您前進一步，我就從這里跳下去?！?/br>
    祭臺兩側(cè)的高階陡峭無比，直接落下去必死無疑。

    埃莉諾哧地笑了：“你對心上人也非常殘忍，伊莎貝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