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諾的心重重往下墜。居然不起作用？她在腦海中呼喚阿默斯，對方卻毫無反應(yīng)。那樣饒舌恬噪的魔物反常安靜，只能說明安東尼斯身上有古怪……她來不及想下去，因?yàn)榘矕|尼斯再次開口，她必須凝神細(xì)聽，從中捕捉可能的軟肋或暗箭。

    “我到現(xiàn)在都記得清清楚楚－－八歲生日時，父皇牽著我走到克里斯蒂娜姑母面前，指著她隆起的肚子說，這里面是你未來的妻子。你出生后我迫不及待要看你一眼，還嫌棄奶媽手里皺巴巴的小東西太丑配不上我。”安東尼斯啞聲笑起來，“我看著你一點(diǎn)點(diǎn)長大，看著你變得越來越可愛、越來越漂亮，既高興又害怕?！?/br>
    又一陣玫瑰雨隨風(fēng)卷落。埃莉諾肩膀微微一縮，安東尼斯便將她徹底勾進(jìn)懷里。

    他身上的香味聞著就十分昂貴。銀灰長袍的表面以暗色絲線密仄地繡了辟邪的圖樣，擦著領(lǐng)口的肌膚又癢又疼，埃莉諾便往后撤，安東尼斯視線一垂，將她的披肩攏好，指尖隔著布料若有似無地在她脖頸一抹。

    “父皇越來越討厭我，姑母……不，我還是不說了。天知道我多害怕你也會變得和其他人一樣?！卑矕|尼斯笑得詭秘，口氣驀地柔和下來，“但你沒有，大概是托你父親的福，所以大家都喜歡你，哪怕是父皇，他那時候已經(jīng)瘋瘋癲癲，也恨不得把你捧在掌心寵著。所有人在你面前都表現(xiàn)得和樂融融，所以你什么臟臟的東西都看不見?！?/br>
    “夠了?！卑＠蛑Z閉眼，仿佛這樣就能令被他話語打開的記憶閘門再次上鎖。

    其實(shí)她也有過那樣無憂無慮的時光。只不過她刻意忘記了。記起來只會讓她為自己的無知感到羞恥，又或毫無必要地感傷起來。

    “你在害怕什么？害怕想起以前你有多喜歡我？”安東尼斯笑得尖刻，“我該謝謝你，如果不是顧及你，也許父皇早就對我下手了?！?/br>
    埃莉諾花了很大力氣才發(fā)出聲音：“你究竟想說什么？”

    “我一直在等，等著你如約變成我的人?！卑矕|尼斯附在她耳畔低語，稍側(cè)轉(zhuǎn)了臉龐深嗅她發(fā)絲間玫瑰的甜香，心醉神迷似地長長嘆息，轉(zhuǎn)而繼續(xù)溫柔地誘惑她，“我十年前就想象過你長大后的樣子，而你現(xiàn)在……與我的想象幾乎毫無差別?！?/br>
    他的手掌緊貼她后腰，不急不緩的摩挲著向上，抵達(dá)打褶的裙子上沿，而后狡猾地側(cè)滑入披肩下，擦著上身側(cè)線畫了一道弧。

    埃莉諾差點(diǎn)一把推開他。

    但她忍耐住了，甚至刻意發(fā)出一聲輕喘。

    安東尼斯低笑：“我愿意以東方最昂貴的絲綢裝點(diǎn)你，搜集最飽滿光潤的珍珠點(diǎn)綴你的發(fā)髻，然后……”他幾乎咬著她的耳垂，激得她全身都顫抖不止，“我要親手剝下這些衣裙，將你按?。?/br>
    埃莉諾終于忍無可忍，狠狠推開他。

    安東尼斯倒退兩步站定，面上依舊笑盈盈的：“我還以為你會暗藏匕首，從后刺我一刀。”

    “你命人事先替我更衣，能搜的地方那些侍女都搜過了。”

    “哎呀，被看穿了?！卑矕|尼斯舉起雙手，“把這當(dāng)做我悉心打扮你的苦心不也挺好？久別重逢，一定要戳穿事實(shí)煞風(fēng)景么？”

    埃莉諾回以嘲弄的微笑。

    “埃莉，”他再次脈脈含情地注視她，不辨真?zhèn)?，“忘掉過去，留在我身邊，這才是你本應(yīng)待的地方?！?/br>
    “好，”埃莉諾莞爾，欣賞著安東尼斯此刻的神情，過了片刻才繼續(xù)說，“如果我這么回答，你會相信我嗎？”

    安東尼斯臉上錯愕的神態(tài)一瞬收斂回去。他笑得很冷：“不會?！?/br>
    “對你的邀約，我也作此想。”埃莉諾的聲音里浮上一絲她都未必察覺了的凄涼，“只要你一句話，我就會身首異處，得到解脫?！?/br>
    “我不會做那種野蠻事?！?/br>
    “我知道，”她加深了笑意，“你更喜歡看我拼盡全力，給我希望，而后在最后時刻給我致命一擊，讓我體會功敗垂成的絕望?！?/br>
    安東尼斯聳肩，沒否認(rèn)也沒承認(rèn)：“看來我在你心里印象壞透了?！鳖D了頓，他摸著下巴走近，露出充滿惡意的淺笑：“那么，我親愛的小艾莉，你想要怎樣殺死我？”

    “你不給我一些建議？”埃莉諾的笑容同樣無懈可擊，她眸光微轉(zhuǎn)，向?qū)Ψ剿腿ト粲兴茻o含情的一眼，“就像你以前指導(dǎo)我下棋一樣，給我些提示？”

    安東尼斯瞇起眼，思索片刻，手一揮：“塞坎達(dá)斯對我削去他的三個兵團(tuán)耿耿于懷?！?/br>
    “只要我赴他的約，他會主動向我抱怨，這算不上什么提示?！?/br>
    “但他也可能挾持你，以你和克里斯蒂娜的名義光復(fù)科穆寧正統(tǒng)?！卑矕|尼斯抬手折下離地面最近的一枝玫瑰，對指尖勾破滲血的傷口渾然不覺。他將花朵湊到鼻尖嗅了嗅，自嘲地抬抬眉毛：“也對，科穆寧玫瑰沒有香氣。”

    他丟棄了一大截花莖，將盛放的玫瑰插入她發(fā)間，垂眸看住她：“想要我死的人太多，我也不知道究竟哪一種方法會取走我的性命。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我會毫不猶豫地奪走你擁有的一切，包括你的生命，因?yàn)樗鼈儽揪蛯儆谖?。但如果可能的話，我只想死在你手上，所以，?/br>
    安東尼斯的指腹擦過埃莉諾的唇瓣，他手上的細(xì)密血珠暈染開，成了她唇上艷麗的一抹紅。他轉(zhuǎn)而將沾血的手指在自己的嘴唇上同樣涂抹，交換一個充滿血腥氣的吻。他笑起來，殷紅的嘴唇間露出一線白，雙眼緊盯住她不放：

    “來，埃莉諾，讓我們互相廝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