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

    初心歪著頭看著鄭子吟，雖然臉上沒有笑容，但是語氣里都是關心。

    鄭子吟確實內心難過，這些天，發(fā)生的事情太多了，仿佛短短幾天，把一輩子的苦和累都嘗過了，未來會怎么樣，他先不去想，只是知道，現(xiàn)在，有她在身邊，他可以有力量支撐著自己扛過去。

    他微微點點頭，把她的手從自己孝帽的帶子上拉下來，然后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手心里的，她的小手嫩嫩的，rourou的，暖暖的，握著她的手，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美好的東西，還有可惦念的東西，一顆心就沒這么灰灰的了。他伸出手，把她被風吹亂的長發(fā)理了理，幾縷發(fā)絲從他的指間骨落下來，輕薄如羽，暗香浮動，真好。

    看到鄭子吟終于不再是一副教導主任逼著她去學校的臉，初心終于松了一口氣。

    鄭建國的葬禮辦了三天，如果是從前，按照鄭家大戶的做法，鄭建國逝世至少要辦半個月，但現(xiàn)在鄭子吟要求一切從簡，三天就結束了。

    第三天，是鄭建國下葬的日子，張小紅作為他的老伴哭得更加厲害了，簡直聲鎮(zhèn)四野。

    這幾天，張小紅是哭得最傷心的人。一個原因是她和老伴相知相伴一輩子，她壓根沒有想到，平時活蹦亂跳年輕力壯的老伴會突然活活氣死，第二個原因是她知道是自己氣死老伴的，明明醫(yī)生當著她的面說了，不許再讓老伴生氣，可是那天，她卻控制不住自己，從而氣死了老伴！

    這個驚天的大秘密只有兩個人知道，那就是她和去了天堂的老伴，老頭子是不會說出來了，她呢，如果她自己不說，誰又會知道事情真相。

    那天，兒子匆匆趕到家的時候，他問她：“爸怎么又突然暈倒了？”當時，老頭子倒在地上，渾身顫抖，面色如死人般蒼白，身體彎曲，如同一只蝦米。

    面對兒子的質問，張小紅無比害怕，時空靜止，眼前的一切都成了慢鏡頭，一顆心卻怦怦狂跳，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半個世紀，之后，她卻哭著說道：“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嗚嗚嗚，我回來他就倒在地上了。”

    然而，雖然沒有人知道是她氣死了老伴，她自己卻知道，因此，無論如何，她不能原諒自己，作為罪人，她是葬禮上哭得最傷心的那一個。

    來鄭家參加葬禮的親朋都說道：“張姐真是長情啊，居然哭得那么傷心，唉，鄭家真是可憐啊?！?/br>
    葉俏俏也來了，穿著一條黑色的旗袍裙，哭得僅次于張小紅。不知情的人，以為葉俏俏是鄭家的女兒。

    大部分時候，鄭子吟帶著初心在接待賓客，葉俏俏陪著張小紅在哭泣。

    張小紅一直在哭著，大哭小哭，大聲地哭無聲地哭，嚎啕大哭，小聲地啜泣，各種各樣的哭。

    然而到了第三天，葬禮快要結束的時候，張小紅依然在哭著，卻不是因為傷心在哭了。

    在葬禮馬上就要結束的節(jié)骨眼上，張小紅突然紅著眼眶像個女瘋子似的指著初心大聲說道：“是她！是她害死了我老伴！”

    她憤怒的瞪大眼睛，刻骨的仇恨讓她咬牙切齒。

    初心嚇了一大跳，好像天靈蓋打了一道閃電。起初，她不相信婆婆指著的是她，然而，當所有親朋的視線都向她投射過來，集中在她的身上時，只覺五雷轟頂，地動山搖，她腳步開始不穩(wěn)起來。

    初心哆嗦著嘴唇，用難以置信地語氣問張小紅：“媽，媽，你說什么？”一顆心仿佛被張小紅的高跟鞋在反復踩踏，飛來橫禍。

    她的眼淚開始流了下來，她怎么會害死公公呢？公公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老頭子，她一直和她親爸感情一般般，自從嫁到鄭家后，和公公的感情勝過父女，公公這個可愛的吃貨，每次看到他吃自己做的東西一副幸福爆表的樣子，她就很有成就感，她時時希望他能長命百歲！

    張小紅繼續(xù)用手指頭狠狠指著她，對所有親朋惡狠狠地說道：“是她！就是她！這次我兒子借車給別人出了重大車禍，你們都知道，我們想我家和霍家一起賠償，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這女人，卻說一定要我們家獨自賠償，她去跟我老伴講這件事，我老伴之前腦梗住院，也是她氣的，醫(yī)生說了不能再氣老人了，可她偏偏又去找他跟他說，你們評評理，這個女人是不是太壞了！”千方百計地把臟水往初心身上潑，為了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面對婆婆的指責，初心只覺得天旋地轉，頭暈目眩。

    親朋看著她的視線，原本只有好奇和不解以及難以置信，可是后來，聽了張小紅的說詞后，那些視線就變得凌厲起來，如同利箭射向初心，初心只覺得自己要死于萬箭穿心之下了。

    初心結結巴巴地試著解釋：“媽，媽，你冤枉我了，我?guī)滋烨笆钦疫^爸，和他商量來著，當時他挺高興的，他說，他認可我的說法，他說命比錢重要，他還說以后我們一家都搬到上海去，快快樂樂地過普通人的生活，那天，他心情很好，我走的時候，他還高高興興的，對于未來生活充滿期待?！毙脑谕煌豢裉?，仿佛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了。

    初心用盡力氣，想讓自己發(fā)出來的聲音顯得大一些，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面對著千夫所指，她說出來的話居然細如蚊蚋，淹沒在大眾嗡嗡的議論聲中。

    無數(shù)的指責如同大的浪頭向她撲來。

    她害怕地面色蒼白，腳步后縮。

    張小紅哭著道：“你們不要聽她瞎說，她就是個掃把星，我們家娶她過門后，就一直很慘，嗚嗚嗚，是這個掃把星害死了我老伴，嗚嗚嗚，老伴啊，你好可憐啊。”張小紅開始雙手拍大腿，號啕大哭著。

    張小紅心中的計劃漸漸成形，并沒有因為老伴的死就開始反省，收回自己的陰謀，在氣死老伴之后，傷心自責了兩天，眼看著老伴就要下葬，她突然福至心靈，于是有了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