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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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開頭,雍州飄了小雪。 芷兒關(guān)了窗子,在暖爐里又加了炭火。沈常安已大好,和沈盡歡坐在梨花木的小塌桌前喝茶。 沈常安剝了幾個干龍眼仁兒在碟子里遞給沈盡歡:“前陣子你照顧我費了不少心神,寒冬臘月的當(dāng)心自己身子?!?/br> 沈盡歡撐著頭看她,昏睡了大半個月的緣故,沈常安的臉有些浮腫,面色倒是緩過來了。喜兒的事情自然沒和沈常安細(xì)說,只是通報了聲歿了就作罷。沈常安心里思量,看眾人為難的樣子也就沒多問。 “阿娘說讓我管著東堂了,以后你就多歇著教教我。”沈盡歡去了龍眼里的核一口一個塞在嘴里。 李靖瑤和她說的時候還驚奇呢,說到底還是投了沈盡歡的心思。這個決定想必李靖瑤是很不情愿下的。沈盡歡知道是老夫人提的,這幾天去看她老人家,她總是會談到東堂如今的教習(xí)先生們。 沈常安笑道:“你這么厲害,用得著我教么?!?/br> 沈盡歡啞口無言,赫氏一事后府里所有人都對她變了態(tài)度,禮遇也規(guī)范了,不似從前還會嬉笑打鬧。 沈常安喝了口茶問道:“赫穎呢?可還在府里?” 芷兒暖了手爐過來回道:“七日前就被送去歸寧寺了,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神志不清的。” 赫穎是凈身出戶的,一點首飾都沒讓帶出去。 上次西山扮鬼把赫穎嚇得門不敢出話不敢說,赫氏的尸體連同著朝廷的誡書,一并送去了江南總督府,赫家的大當(dāng)家也沒說怎么著。眼瞧著要過年了,總不能留個瘋瘋傻傻的外人在府里忌諱,李靖瑤一點沒耽誤的差了人,天一亮就送去的寺里。 這些沈常安是不知道的。 “傾寧身邊可重新安排了伺候的人?” 沈常安話音才落下,門就被打開,灌進(jìn)了一陣?yán)滹L(fēng)。 “傾寧jiejie身邊怎么沒了個丫鬟?” 這聲音清脆響亮,伴著一陣鈴鐺的聲音進(jìn)來。 沈盡歡挪了身子朝外面看,正巧一個姑娘挑了簾子進(jìn)來,正對上了沈盡歡。 之彤和芷兒見了眉眼舒展開上前忙行了禮:“表姑娘來了?!?/br> 是沈盡歡姑姑沈丹霜的女兒,上官歆。 “歆兒盼見到常安jiejie和盡歡meimei大半年了,總算是來了?!?/br> 剛從外面帶了寒氣進(jìn)來袍子都沒脫呢,看見了沈盡歡,笑盈盈地?fù)砩先タ恐?/br> 沈盡歡歡喜地拉過她端詳著,標(biāo)準(zhǔn)的瓜子臉,一雙瑞鳳眼細(xì)長細(xì)長的,眼尾上翹笑瞇瞇的,不同于沈傾寧的桃花眼天生透著嬌媚,上官歆瞧著就溫善。 沈盡歡一時不知怎么招呼,哽在那里只顧著微笑。 “歆meimei怎么來了?”沈常安招呼著茶水暖爐,欣喜地問道。 上官歆脫了袍子鉆進(jìn)沈盡歡的窩里笑道:“我娘聽說那個赫氏又來尚書府鬧事,知道了赫氏謀害你和盡歡的事情,十分擔(dān)心,安頓好府里就過來了?!?/br> 說罷拉著沈盡歡仔細(xì)看著,眉頭皺在一起:“你昏睡了一月之余,比夏天我見你時瘦了好多!” 沈盡歡含笑:“都好了,辛苦歆jiejie惦記著?!?/br> 上官歆望向沈常安,見她面色任然蒼白,眉頭皺的更緊對沈盡歡道:“讓我怎么不記掛,聽說你病了,我求著娘讓我來看你,結(jié)果文兒突然染上了時疫被送到鄉(xiāng)下,大哥和阿爹都不準(zhǔn)我出門,后來又聽說常安也病了,我心下著急哀求了我娘三日才能過來?!?/br> 中書令府在城北,尚書在京街邊上,馬車代步只要半天時辰,但這半年宮里外頭都不太平,為了少增非議,親戚朋友之間見面就難了許多。 沈盡歡和沈常安心下了然,低頭不語。 “還沒說呢,傾寧jiejie身邊那個丫鬟怎么沒了?我路過書樓瞧見她一個人在讀書,身邊伺候的人都沒有,問了才知道歿了?!鄙瞎凫Э粗虮M歡道。 之彤接了話:“表姑娘別問了,都是赫氏造的孽,夫人已經(jīng)在張羅著在選丫頭了。” 上官歆點了點頭:“這個赫家攤上這么一個夫人,氣數(shù)也是到頭了,本本分分做生意多好。” 誰說不是呢。 上官歆說話糯糯的,沈盡歡很愛聽,聽著聽著就不想著說話了。 “文表弟的病如何了?”沈常安問道。 上官歆抿嘴道:“沒加重算是萬幸了,恐怕今年都不能回來過年團(tuán)聚,唉?!?/br> 沈盡歡忙拍了她的嘴:“歆jiejie可別嘆氣,嘆掉了福氣?!?/br> 上官歆抬手把沈盡歡額角的頭發(fā)撫到一邊,笑著:“你倒是安靜了許多,從前太鬧騰,這下有了大家閨秀的模樣了?!?/br> 上官歆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俏皮的很。 沈盡歡記得上一世,上官歆是嫁給了相國張氏的旁親,后半生順風(fēng)順?biāo)?/br> 也是,這樣本分嫻靜的女孩子,能平平安安地享樂半生是很不錯的福氣。 沈盡歡挑了空當(dāng)告辭,外頭的雪還沒停。屋檐和樹上已經(jīng)有薄薄一層。 之彤打了傘,火紅的顏色映在素白的天地里非常惹眼。 沈盡歡還是喜歡鵝毛大雪,下的浩蕩暢快,這樣的細(xì)微小雪下的人心生厭煩,落在地上也很快化成雪水,濕了鞋。 今日穿的是去年沈常安給納的夾棉錦緞鞋,樣式素雅沈盡歡還是很喜歡,就放了一柜子的新鞋不穿,定要穿了這鞋底磨平的千層鞋。 還好過堂走廊沒有落到雪不滑。 沈盡歡忽然瞧見花園里一個修長的身影,腳步一頓停下來細(xì)看,離著十步路的樣子,那少年身姿挺拔側(cè)顏俊朗,撐著青灰色油傘站在花園里像一幅畫似的。 沈盡歡已猜到他身份,熟悉地高聲喊了一句:“彥哥哥!” 上官彥聞聲轉(zhuǎn)過頭,眼神一亮,快步走回長廊,傘也只顧著擋頭,沒顧著身上,到沈盡歡面前時身后沾了雪也不管,眉開眼笑地看著沈盡歡:“歡兒剛從常安那里回來?” 沈盡歡低頭一笑,福了福身子:“是?!庇挚戳丝椿▓@問道:“彥哥哥怎么站在這里沒去阿爹書房喝茶?” 上官彥長得很清爽,是那種越看越好看的類型,最好看的就是鼻子,高挺挺的顯得五官很立體,特別有異域風(fēng)味。 上官彥抵著下巴咳了一聲:“之前來舅舅家都是夏天,花園里郁郁蔥蔥夏花齊放,今日見細(xì)雪壓枝的景象,就多看了兩眼?!?/br> 也對,中書府和尚書府雖然是郎舅之親,但相聚的機會真不多,只有到了小暑時分,兩家一并約好了地方避暑,交談才多些,平時交集零碎。 相比起另外三個姑姑家,沈盡歡最喜歡沈丹霜這個姑母。也許是嫡親的緣故,見面次數(shù)雖然少,但是感情一點不淡。 上官彥是姑姑的長子,比沈盡歡大了四歲,等過了幾年,就可以去宮里參加國宴受封了。 沈盡歡記得她這個表哥,在一年春宴上對慕輕寒一見鐘情,猶如當(dāng)年自己爹娘那般。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昭帝在上官彥二十歲生辰那天,賜婚了漁陽郡考上國榜的女狀元,棒打了一對有情人,慕輕寒還因此拉著她去酒樓喝酒,砸了店家十幾壇狀元紅。 想起她,沈盡歡就忍不住笑。 “歡兒在笑什么?”上官彥狐疑道,左右瞅著自己身前身后,怕沈盡歡在笑自己。 沈盡歡擺擺手,掩著嘴道:“沒什么,記起一次文表哥和彥表哥為了答阿姐出的燈謎,打架打進(jìn)荷塘?xí)r的樣子,一晃都幾年了?!?/br> 上官彥被自己口水嗆了一下,突然猛咳嗽,又想笑又難受的樣子,惹得沈盡歡又嘲笑起來。 上官文和沈常安同歲,性子張揚,活脫脫一個野小子,十五六歲的人還鬧騰騰的,怪不得被有心人鉆了空子去。要是與上一世一樣,上官文這次病定能在三月春宴前大好回來。 二人到東暖閣打算見沈丹霜,奈何東暖閣的錢嬤嬤卻說沈丹霜被李靖瑤拉去西苑說體己話了,一時半會不回來。 沈盡歡怕冷,干脆就在東暖閣和上官彥坐下閑聊。 之彤麻利的往爐子里添了煤炭,又過去幫朱嬤嬤和沈丹霜帶來的丫鬟一并整理東西。 “聽舅母說,今年過年王月、王曼堂姑會來尚書府?!鄙瞎購┒似鸩韬攘艘豢冢蝗徽f道。 沈盡歡愣了愣,問道:“王家的兩位姑姑素年都不會來的,怎么今年都來?” 上官彥低頭沉吟了一會:“可能是預(yù)備著曾祖母要來,打聲招呼吧?!?/br> 沈盡歡點點頭,這就說的通了。 祖姑母果然是人精,四月頭送曾祖母來,年頭就讓自己兩個女兒通路。 沈月婉嫁給京中王氏后生了胞胎女兒,一個王月一個王曼,長相無差別,性格也是極像,說話都是陰陽怪氣的,反正沈盡歡不喜歡她們也從來沒分清過這兩位姑姑,全靠著她倆的子女分別。 王月嫁了滎陽鄭氏,生了一兒一女,女兒叫鄭寶兒,兒子叫鄭均兒。鄭氏荒yin,成日流連姬館不理家事,全靠著王月一手打理,一對兒女性子極軟,生活瑣事一樣不會,腦子也簡單的很。 沈盡歡早不記得他們的樣子,只記得他們在家宴上出丑出到天邊去的場景。 王曼比王月命好,嫁去了陳郡謝氏做嫡三脈的大夫人,雖然被上面的兩個嫂子壓一頭,但是分了府后各自管著各自地盤,日子也算逍遙。就生了一個兒子謝澹,再也生不出來。沈盡歡對這個表弟實在不熟悉,好像從來沒見過。 沈氏里和沈丹青一個輩分的就有六家。中間關(guān)系被祖姑母沈月婉挑撥的支離破碎,表面上看著和諧美滿,實際外強中干。 “來就來吧,長輩決定好的事情,自然輪不到我們小輩說辭?!鄙虮M歡笑昵了一眼上官彥道。 上官彥仔細(xì)盯著她,沈盡歡被看的不自在,抬手摸了摸臉上有無異物,啥也沒摸到。 上官彥擠著眼睛道:“你當(dāng)真是盡歡表妹?你可是最討厭王家堂姑了,以前提都不能在你面前提?!?/br> 沈盡歡面色緩和下來,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只得端起茶杯掩飾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