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巧
沉默片刻,陸生良玩起了手指,燕帝遣退了殿里伺候的宮女侍從,和陸生良靜坐著。 “我是看不慣尤衍那副狐假虎威的樣子?!标懮祭湫σ宦暋?/br> 燕帝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瞇著眼睛看他:“我以為你是為了昔日情人呢?!?/br> “人家日子過得好好的,沒事去瞎攪和什么?!标懮既粸橐狻?/br> 不過他得承認,貴妃和他談時第一反應是要幫李靖瑤,本來想放任不管,但是那塊紫檁木的魅力實在太大了,要是拿來磨一柄如意枕,做夢都美滋滋。 按宸貴妃的路子來,要是不應下這件事,紫檁木也別想拿到手。 “尚書府的權力大了,做事露一點馬腳立馬就會被人捅刀子?!毖嗟坜D著扳指道。 陸生良覺得好笑,尚書府的權力是他這個皇帝給的,做事也是他這個皇帝默許的,更不要說寵愛偏袒了,好在沈丹青這人忠厚老實,否則靠他如今的實力,把相國拉下馬自己上位當個大權臣綽綽有余。 說白了那些得皇帝器重的朝臣也是天天提心吊膽的短命鬼,要幫皇帝出謀劃策指點江山,還要被皇帝當槍子兒當籌碼,平衡整個朝堂的勢力。 “你的兒子馬上要和亂賊打仗了,你不著急么?”陸生良換了副腔調。 燕帝拂了一把胡渣子搖搖頭:“早晚都要親歷親為,讓他自己去處理?!?/br> “呵呵,你是怎么想的?捅梁侯府這么一個大窟窿,現(xiàn)在還要讓自己兒子去處理?!标懮急梢牡目戳艘谎垩嗟?。 燕帝只笑不說話。 他廢了好大的心思下的這盤棋,何嘗不是為了請君入甕。王師是什么人,他當了這么多年皇帝心里也有了底。 把白氏誅族確實冒了天下之大不義,扶王師當梁侯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韙??晌ㄓ腥绱?,才能將黑的探不著底的人心肅清,把江山清清白白的交給邵塵。 再者,他作為北燕的皇帝,只負責穩(wěn)固江山讓百姓安居樂業(yè),至于用什么手段計謀要背負什么名頭,他壓根不在乎。 “你要是想知道,自己也生一個好了?!毖嗤豕α似饋怼?/br> 陸生良白了他一眼,轉過頭思慮著什么事。 燕帝伸出手,輕叩了一下陸生良的扶手:“你來找我何事?” 燕帝在兩個人面前沒有架子,一個是皇貴妃徐靜媛,一個是陸生良。 所謂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燕帝這輩子此兩件事是十分圓滿了。 自從《天宮策》被毀,陸生良被王師倒打一耙,就把自己關在府里閉門不出,過年也沒出來吃rou喝酒,燕帝每每經(jīng)過少府府邸的時候,都覺得冷清清的讓人起雞皮疙瘩。 “我聽說,修繕《天宮策》的議案,是沈丹青那個失蹤的三女兒出的?”陸生良環(huán)顧了四周問道。 燕帝人生第二次從陸生良混沌眼神中看到了光。 第一次是陸生良見到李靖瑤,追著人姑娘滿大街跑的時候...... “是啊,她還是沈夫人的嫡親小女兒呢,玩著玩著就不見了,沈夫人可急壞了?!毖嗟郯欀技傺b憂愁地看著他。 “你能不能有點皇帝的樣子?”陸生良一臉嫌棄地看著燕帝。 李靖瑤嫁作人婦十七年了,陸生良聽到她的消息還是會很關注,甚至心疼,不知道到底是不甘心,還是一念執(zhí)著。 燕帝一臉我懂地點點頭,遂拍拍屁股起身,回到蟠龍高臺之上,坐回一堆奏折堆里:“這么多年還是個慫包,你啊,當初再堅持一下,說不定她就是你的了。” 可是,甘愿用余生去懷念眉眼如初的模樣,也是一件需要很大勇氣的事情啊。 陸生良作勢想了想,偏過頭望著整個空蕩蕩的宮殿,猶如心境。 “那個孩子叫什么?” “沈盡歡?!?/br> 燕帝頭也不抬的回道,再抬頭,已不見陸生良身影。 “啟稟皇上,大皇子進京后一切順利。” 龍椅后的屏風里一人說道。 燕帝批閱奏折的筆頓了頓,在紙張正面留下了一點朱砂,那點朱紅很快暈染開來,將折子上的一個“許”字包裹起來。 是沈丹青上的關于東堂改了學制后實行效果的反饋。 燕帝合上折子放在一邊,對后面的人道:“知道了?!?/br> 【太子別院】 禁足尚書府的圣旨是秘密頒布的,邵塵得知這個消息已經(jīng)過了一日。 安排在破廟附近的探子盡數(shù)撤了回來,只留了兩三個眼線在那按兵不動。 把沈盡歡在別院的消息放出去后,那些人果然有了動靜,但是目前為止還是沒能發(fā)現(xiàn)趙翼的蹤影。 邵塵懷疑趙氏作為一枚棋子,很可能到這一步就被解決了,俞白認為趙氏可用性很大,王師那么聰明的一個人,說不準把趙翼好吃好喝供在什么地方。 “尚書府被禁足,要不要讓盡歡知道?”俞白泡著茶問道。 一念及此,邵塵面色如常,收起桌上的城南的地形圖起身:“不必了,讓她安心呆著?!?/br> 俞白兩指捻著茶杯,剛靠到嘴邊,聞言一笑。 邵塵穿過中堂走到西院門口,一清麗身影俏愣愣映入眼簾。本意便是來尋她,還躊躇著怎么開口,如今正碰上,反而定下心來。 當下一月,迎春花冒了點小綠芽子,倒是臘梅和綠梅開的熱鬧,沈盡歡著一身靛藍色素絨繡花暗紋的錦衣羅裙坐在院中發(fā)愣。 邵塵輕哧,世間果真有這般不尋常的女子。 沈盡歡聽了聲響回眸看了過來:“殿下竟有閑心來看我了?” 說的如此悲涼,倒像是某個被禁足的怨婦日思夜想巴著夫君來看一眼似的。 沈盡歡撐著頭掩飾著尷尬。 這廂噙著笑走上前,也不客氣便坐在另一頭:“想起沈姑娘在我這小院里過的挺無聊的,便來看看?!?/br> 這回輪到沈盡歡笑了:“殿下這么說,臣女一時半會竟不知怎么答,其實也沒什么無趣不無趣,只是少了個說話的人罷了?!?/br> 邵塵望向盡歡,問道: “阿韻不是伺候你么?”問完突然想起眼前這廝也不是人人能套近乎的主,又覺得多問。 沈盡歡故意嘆了口氣,附手撐著下巴幽幽道:“阿韻是皇貴妃娘娘的人,我哪敢什么都同她說?!?/br> 邵塵瞥見她眉宇間是有一股子幽怨,但提及徐靜媛不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反而覺得可愛,失聲笑起來。 沈盡歡被笑的發(fā)慌,直起身板兒問道:“你笑什么?” 邵塵搖了搖頭,嘴角還是抹了蜜似的止不住笑意,平復下來后才道:“李云褚來見過我。” 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 沈盡歡皺了皺眉也不急,略微昂起頭問道:“說什么了?” 邵塵把著茶杯說道:“讓我好生照顧你?!?/br> 沈盡歡:“......” 沈盡歡腦子空白一片,全沒了那丁點瀟灑氣焰,她在這里不清楚外面的形式,尤為擔心尚書府會不會被牽連,既然消息放出去了,那矛頭風向肯定會肆虐高漲。 李云褚來找邵塵,大約是來確保她的安全的。 邵塵鐵了心不想讓自己接觸這件事,那在這肯定也無處可去只能干等著看他們動手。 見盡歡不說話,邵塵抬眼看了她一眼,知她心底的憂慮,只覺得不溫不火的太陽光撒在她面上尤為舒服的感覺偏偏被那眉頭凝著的“川”字打破。 “趙翼失蹤,有人如此cao之過急,反而覺得里頭有蹊蹺,我已派人去查了?!?/br> 隨了邵塵心意,這話出了口,沈盡歡果然有了放松之色。 又聽得她道:“殿下定要注意周身安全,高士霖這么難纏的一個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說不準就派了個刺客來?!?/br> 邵塵輕笑:“沈姑娘做客府上,作為東家,自然要護你周全?!?/br> 沈盡歡見邵塵這般說,一時郁結,轉身走進屋里,邊走邊念叨著無關主題的話:“只是這屋子死氣沉沉的沒點亮色,讓人提不起精神,殿下需得好好提提審美,讓人覺得沒人情味可不是什么好印象?!?/br> “下午我便讓人來撤換掉?!?/br> 聽到他附和,沈盡歡邊走邊竊喜。 猛地轉身一看,邵塵筆挺挺站在身后,笑著看著自己。 邵塵玩味的看著盡歡:“你說我沒有人情味?” “沒有呀?我怎么敢?!鄙虮M歡忙換上笑臉。 一身靛藍色襯得她皮膚雪白,發(fā)上也只綁著兩條梔黃色的發(fā)帶,順著長發(fā)直至腰際,不施粉黛就已讓人眼前一亮。 變臉比翻書還快這句話說的就是沈盡歡吧。 邵塵心里無奈想著,跟著她坐到正廳里。 阿韻遞了茶過來,沈盡歡麻利地拿過杯子倒了杯茶遞到邵塵面前。 邵坐接過茶杯放在桌上,看著盡歡:“方才在前廳,與李云褚喝的夠多了?!?/br> 沈盡歡雙手交叉湊到邵塵面前:“殿下,和您商量個事兒吧。” 邵塵撇開眼神,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說。” “殿下能不能考慮拓寬下我的......活動區(qū)域?” 邵塵了然,卻故意刁難,擺出副為難的樣子:“這我得好好考慮一下......” “嗯嗯嗯嗯”沈盡歡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期待著他下面一句話。 邵塵眨了下眼睛,就一臉認真拒絕了她.......... 沈盡歡不服氣據(jù)理力爭,她相信自己還是有贏的把握的: “我又不是要離開府邸,這別院是殿下的,到處都是你的人,而且你已經(jīng)派了很多人在保護我了,怎么會有事?!?/br> 邵塵默然。 沈盡歡乘勝追擊:“殿下大可放心,我絕不逃跑!” 我親爹都讓我待在這里了,我還能怎么辦? 難不成頂著和太子共處一府的名頭招搖過市么?那我沈盡歡年紀輕輕,就要被那些虎視眈眈太子妃位的貴家女們仇視了好嗎! 邵塵只是想刁難她一下,以為她當了真要和他理論,毫不猶豫地結束了話題:“今日起可在后院走動,但要暗衛(wèi)隨時跟著?!?/br> 沈盡歡一時受寵若驚不敢相信:“真真的嗎?這可是太子你親口說的啊!” 邵塵道: “你看我的表情像是開玩笑?” 見沈盡歡露出八顆大白牙樂呵呵的樣子,邵塵不由自主摸了摸她的頭。 沈盡歡頓時臉色有些變化。 邵塵也意識到了什么,也收了動作端起茶掩飾尷尬。 沈盡歡挪到另一個凳子上,離的遠了些。 好在邵塵沒待多久便尋了個借口走了。 沒有過多的解釋和安慰,剩沈盡歡呆愣愣地坐在那。 他走了,突然有些失落,比起現(xiàn)在安靜的屋子,方才短短一刻鐘好像那么珍貴。 阿韻在一旁將方才所有的畫面都看了下來,最后淺淺一笑。 用了午膳,西院突然涌進來一幫人,搬東西的搬東西,擺花草的擺花草。 沈盡歡納悶地和阿韻從阿肅那出來,看著忙碌的一幫人問道:“這是......做什么” 一個人道:“太子殿下說姑娘不喜歡這屋里的擺設,吩咐奴才們重新布置一下?!?/br> 沈盡歡知趣地點了點頭,轉身坐在院里的石凳上。 隱約聽見屋里一人道:“太子殿下對姑娘真是好,連姑娘喜歡什么花都知道。” 往里看去,正廳桌上還真擺了盆蘭花,用挑高的墨綠色陶盆栽的,盆上四面都刻著簪花小楷體的佛經(jīng),四角呈凹陷磚紅色,底下暗黃色的蓮花紋蜿蜒而上十分精致,更要緊的是,種的是兩棵上好的素心蘭,花骨繁茂四邊都有下垂,最前面的一枝已陸續(xù)開了花,淡綠的花一簇簇聚在一起,就遠遠一眼就喜歡的不得了,還真投了她的喜好。 地上的扎絨毯子也換成了山羊毛的地毯,八寶閣上的瓶瓶罐罐撤下?lián)Q成了一些陶藝和小東西。 整個屋子亮堂了不少,比之前有生氣多了,只是這擺法,倒和從前自己擺的差不多啊。 邵塵怎么會知道我喜歡什么風格,好像并沒有和他提起過。 又想起今日他那副為難自己的樣子,沈盡歡忽然氣不打一處來。 前一世可沒少在追自己上花心思,青山易改本性難移,可巧擺弄了姑娘喜歡的調調,誤打誤撞罷了! 又渾渾噩噩過了一天。 阿韻不在,沈盡歡也落的清靜,這主院也是熟門熟路閉著眼睛也能走了,實在也尋不出個新花樣來,便沿著長廊一路走向后面。 迎面碰上幾個侍官,領頭的最機靈,端了東西側到一邊打了個千兒,道了聲:“見過姑娘?!?/br> 隨后幾個小侍官也跟著打千兒。 這禮倒也受用,只不過每個下人對她的態(tài)度總有些不自覺跨過了“姑娘”的頭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