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
李云褚沉沉睡著又迷迷糊糊醒來,瞇縫里看到的場景都是顛倒的,他努力想睜開眼睛又一陣眩暈,顛倒的場景開始左右晃蕩起來,全身像置于半空抓不到任何東西任他如何使力都爬不起來。 我應該躺在床上啊。 李云褚夢見自己到了一個黑漆漆的地方,從窗外看周邊也是黑漆漆的沒有別的建筑,低頭摸索了一會才知道自己身處在一個屋子里。 手尖碰到一個光面但輕薄的東西,下意識傾過身子去看猛然一驚,竟是個紙糊的家犬!更可怕的是,他這時候才發(fā)覺這個屋子就是個片面的屋子——窗戶、門、桌子、椅子、幕簾......都是用紙糊成的! 他在里面只能前后行走,屋子里該設置的房間就像街邊的牌坊一樣被平置在一條路上,可他推不開任何一扇門也進不去任何一個房間,只能往前走。 撲通撲通的心跳越來越急,李云褚知道這種紙房子是專門燒給過世的人的,而他如今身處這種地方,是不是說明他已經(jīng)死了? 他在紙桌底下找到一個發(fā)著亮有半個手掌那么大的珠子,憑著珠子的光開始尋找出口,所見之處都是白花花的一片。 周圍靜極了!李云褚甚至狠狠跺了下腳也聽不到自己的腳步聲。 “這是在哪?”他喘著氣,肯定不會平白無故讓他來這個地方,他記得他喝了藥吃了王依妍給的果子,她還說那個果子叫涼果是清熱解毒的,他吃了很多但王依妍又說不能多吃會中毒...... “我被毒死了?” 李云褚聲音顫抖著,在這個無比寂靜的地方,他的聲音非常突兀甚至有些恐怖。 他開始害怕前方黑暗中會突然出現(xiàn)一個人臉又害怕前面無路可走。 他慌了,喉中開始干澀。 索性他推開了一個廚房模樣的房間,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廚房的紙爐子上放著一個紙壺,上面冒著熱氣像是剛燒開的卻不見爐子上有火。 轉身又看見米缸旁有一桶清水,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上前抓了水瓢舀了一口往嘴里送,但喉中絲毫感覺不到水的滋潤,反而越喝越渴。 他惱了,急起來一腳踢翻了紙桶,順著珠子的光看去,桶的水在接觸地面的時候就不見了,而且這個廚房壓根沒有地面! 李云褚這才發(fā)現(xiàn)他還是懸在半空中的! 他瘋了一樣跑出去想要回到方才睜眼的地方,身邊屋子里還是黑漆漆的,眼中只有黑色的筆墨在慘白的紙上畫出的木紋花樣。 觸碰到廚房紙門的時候,身下一股大力忽然吸附著他,要把他吞噬到黑暗中去,李云褚掰著門想找到支點,卻不想那紙門脆的很瞬間就被撕爛了,整個身體沒了重心翻滾著往黑暗中掉去。 身邊溫度急劇下降,他努力想睜開眼,發(fā)燙的眼皮卻緊緊貼在一起,身子也開始瑟瑟發(fā)抖。 最后摔在一個木板上,他吞了口吐沫爬起來,手里還緊緊抓著那個珠子。他身后沒有路,又是和剛才一樣只有眼前一條直路,他皺了皺眉將珠子放在身前照明。和方才不一樣的是,眼前這一條路兩邊沒有房間,就是一條路,他看見了紙糊的地面。 耳邊也開始有細微的聲音,有鳥叫聲,又有蟬叫聲。 越往前走胸口的珠子就越亮,好像指引著他。 最終來到一個窗臺前。 梨花木雕的窗戶,窗臺也是梨花木的,兩扇都往外開著,窗外正對著的景象......是一條通向無盡黑暗的路。 “這是怎么回事?” 李云褚心中一沉,感覺被牽著鼻子入了一個迷陣,試圖想把他困在這里。 珠子亮到了極點散著白光,刺得他不得不看向手里得珠子。 李云褚翻看著,突然覺得關卡或許就在自己手中。 誰知待他將珠子翻了個面,赫然入目的一個紅字占據(jù)了他的眼球。 “沈。” 不明白為何只有一個沈字,李云褚緩緩念著。 再抬眼,正對上窗對面那條路上,一個著靛藍色裙裳的女子正背對著他走著,手中提著一個鳥籠子,籠子里是一只受了驚嚇胡亂撲騰的藍歌鴝。 那女子感受到籠中鳥的不安,停下腳步將鳥籠子提到眼前,溫軟的嘴角噙著一絲矜持的微笑。 她正過來的腰前掛著一塊令牌,像是宮里某個大官的官牌,側腰間別著一把碧石小刀。 李云褚大驚失色,正是他送給沈盡歡的新年禮! “盡歡?”李云褚試著喊了一聲。 那女子沒有回應,安撫了鳥兒就繼續(xù)往里走。 他看不見那人的正臉,很是不安。 “盡歡!”李云褚急的心要跳出來一般,他飛快將珠子塞在懷里,手臂一撐翻過窗臺落在沈盡歡停留過的地方。抬眼尋找那人蹤跡,對方已匿在了黑暗中,耳邊也沒了鳥聲......一切又重歸寂靜。 “為什么?這到底是哪?” “盡歡!” “盡歡!” “轟”一下,腳底的地面著了火星,迅速燃燒起來。身旁、前方也火光四射,火舌吞噬著一切。 李云褚腸慌腹熱臉頰火熱極了,從未有過的焦急使他嘴巴不停地顫抖,腦中一片空白。 “云褚......云褚!李云褚!” 李云褚聽見姑姑的聲音,還有一只冰涼的手不停扇打著他的臉。 這聲音如臨大赦,在心里有氣無力地答應著。 “李云褚!” “少將軍!” 李云褚終于輾轉醒來,房中一片光亮身上說不出的輕暢,腦子也不昏沉了,方才一切像是夢魘了一場。 床邊圍著一眾人,李靖瑤、沈丹青、沈常安、王依妍、阿炎...... 李靖瑤喜極而泣,兩只手一把捧住他灼熱的臉,讓他一下子清醒過來。 “姑姑?!?/br> “醒了就好!”李靖瑤抬手抹了把眼淚,直起身靠在沈丹青懷中。 李云褚不由微愣:“我這是怎么了?” 王依妍端來冒著熱氣的藥湯交給李靖瑤,又上前扶起他讓他做好道:“你多吃了涼果微有中毒的跡象,但好巧不巧逼得你出了一身熱汗現(xiàn)在燒也退了大夫說只有些虛寒?!?/br> 李云褚見李靖瑤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喂他實在不好意思,自己接過藥自己就喝了,遞給王依妍的時候瞥了她一眼:“多謝?!?/br> 王依妍手中一停頓,淺淺一笑:“少將軍客氣?!?/br> 房中暗香縈繞,李云褚醒來讓所有人舒了心。下人們張羅著換新被褥。李靖瑤也坐在一旁端了碗姜茶慢慢喝著。 “大哥方才夢見了什么?你一直在喊歡兒的名字?!鄙虺0矄柕馈?/br> 李云褚眸中驚訝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想起了很重要的事情一般直接掀了被子下床:“歡兒呢?” 李靖瑤大驚伸手要把他按回床上,奈何李云褚大步流星邁了出去。 沈常安見李云褚神色不對,緊跟了上去。 正在李云褚大力拉開門的那一刻,門外一雙手也正好推門。 冷風灌入得下一秒,就看見沈盡歡站在門外略顯焦急的模樣,她臉色發(fā)白唇色幾乎沒有,眼里還帶著慌張。 李云褚回想起了夢中的場景,沈盡歡便是這樣站在他對面二人中間隔著窗臺,如今就只隔著一塊門檻。 “三姑娘聽說少將軍夢魘就趕忙過來了......”之彤話沒說完,李云褚就蹲下去一把抱住了沈盡歡。 像彌補夢中的失意,李云褚將她包的緊緊的,勒得沈盡歡臂膀有些疼。 沈盡歡嘴巴張了張,奈何喉中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心下更是悔恨。 抱住自己的身子微微發(fā)著抖,好像做了很恐怖的夢讓他受了驚嚇。 沈盡歡輕輕拍著他被汗水浸濕的后背,貼著心臟她能感受到身前這位兄長的不安和驚魂未定。 王依妍拿過一件袍子從后替他裹上也沒能讓他松開半分力氣。 “歡兒,你和大哥說句話?!崩钤岂覑灺暤馈?/br> 眾人皆是愣怔,而后都陷入沉默。 沈盡歡眼睛紅了。 “你說話呀?!?/br> 李云褚話音帶著哀求,沈盡歡感知到他開始有些害怕,那因恐懼而生的顫抖她再清楚不過。 “少將軍,三姑娘她......現(xiàn)在說不出話?!敝蛟诘厣险f道,細微的哭腔似也在哀求李云褚不要再說下去。 “哥哥會治好你的......你不要進宮......你不要入仕......” “你跟哥哥回邊疆......回邊疆哥哥請全天下的神醫(yī)治你!” “你相信哥哥!” 沈盡歡一滴熱淚滑落。 憶前世少年郎,肩扛山海繡春刀,在率兵南下討齊的壯行宴上揮刀下馬,專程跑到哭的一塌糊涂的她面前說了一句話。 ——“歡兒不是想看北燕江河春山如笑嗎?哥哥便去好好守著萬里江山,給歡兒看個夠!” 他不曾變,他一直未曾變。 他可是戎馬一生的定遠軍少將李云褚。 沈盡歡哭不出聲音,強行控制著眼淚卻怎么也控制不住。 抱著她的人已經(jīng)哽咽難鳴。她緊攥著手,指甲生生掐到rou里。 【唐景侯舊府】 日子一晃就過,轉眼到了二月初十。 王嬋嫁作慎王妃已十三日。 舊府中新紅已撤,入目的是一片灰白的蕭條,雖然大婚之前被宮人收拾好,但這舊府是睿帝在時賜給皇弟唐景侯的府邸,年代確是久了。 院墻上攀著一條條細縫,古老的磚頭墻上還有唐景侯最喜愛的木槿花紋,花園里空蕩蕩的,還沒來得及種植一株花草,只有一株院角早已凍死的凌霄,枯枝還爬在墻上,留下生前死死抓住攀升的樣子,多像一個不愿低下尊貴頭顱的敗者。 燕帝的旨意,說白了就是將邵祁打入了冷宮。 原來甘露殿的宮人都不愿跟來伺候他們,只有王嬋從梁侯府帶來的十幾名家生子。 王嬋坐在主院聽著秦氏派來的錢嬤嬤調(diào)訓家務之事。梳起一絲不茍的婦人發(fā)髻,身上穿著深紅色的衣裳,看著像端正貴夫人眼中的困惑還昭示著她的青雉。 “大丫鬟定要好好輔佐王妃,不可有紕漏!”錢嬤嬤冷臉正色對立在一旁的紫鵑道。 “是?!弊嚣N諾諾一低頭。 “都退下吧,老身替夫人給王妃說句話?!卞X嬤嬤眼神兇煞得盯了一眼后面的婢子們。 一聽母親帶了話來,王嬋眼里一下有了生氣,待眾人離去趕忙拉住錢嬤嬤問道:“阿娘說什么?” 錢嬤嬤嘆了口氣,沒了之前的冷臉,對王嬋換上一副溫良忠仆的摸樣:“姑娘現(xiàn)在是王妃,要處處端莊自己?!?/br> 王嬋聽后才放下手,輕嘆了口氣。 嫁給邵祁是夢寐以求的事,她不在乎沒有喧天鑼鼓和繁瑣禮教,只要嫁給他就好。待在閨中的時候把什么都想明白了,直到被掀起蓋頭的那一瞬間,她才明白一切并不如她所愿。 大婚當日,她沒從他眼中看到預想的那么快樂,而是委靡不振,一身喜服也沒能讓他開顏一笑,他像個病人一樣掀開她的紅蓋頭,站在那里淡淡看了一眼精心為他打扮的新娘子后就坐在了她旁邊。 王嬋鼓起勇氣和他說了好多話,最后漲紅了臉要褪去邵祁的喜服卻被硬生生攔下,換來一句波瀾不驚的“早些睡吧?!?/br> 眼前這個男人沒有當朝二皇子——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該有的意氣風發(fā)風流瀟灑,那一刻她希望是自己上錯了轎嫁錯了人,渴望生出一件大波折改變眼前的局面...... 最后當然也沒能如愿。 王嬋覺得自己確實是全天下最慘的新娘子,被送來的路上沒有敲鑼打鼓,所以路邊百姓的竊竊說的闕詞被她聽得一清二楚,當時她還不屑,心里還諷刺著那些市井流民不懂什么叫“花好月圓”、“稱心如意”。 想到最后只好放聲大笑,笑自己的單純,笑自己的愚昧,笑自己在這等情況之下還幻想著能共挽鹿車。 新婚之夜,一個人帶著金冠穿著霞帔在紅彤彤的屋子里坐了一夜,如今想來說出去都會被人笑話吧。 王嬋慘淡一笑,整理了新衣重新坐回主位上。 錢嬤嬤看見她這個樣子,眉頭一皺:“慎王殿下對你不好?” 王嬋憋出一個笑道:“王爺待我很好。” “你們可行周公之禮了?”錢嬤嬤壓低了嗓子問道。 這種事情,她一把老骨頭看的清楚自然問的出口,而王嬋什么都不懂,一聽“周公之禮”便昏了頭,笑容凝在臉上。 錢嬤嬤知曉了答案,一抹慍怒浮上眉頭。 ※※※※※※※※※※※※※※※※※※※※ 李云褚的夢境我真實夢到過,現(xiàn)在想想還心有余悸,但是文筆不好有待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