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v1)
沈傾寧撫上沈盡歡的臉龐, “我知道你的脾性,也看得出太子真心護你,不然怎會三番四次不讓你涉險, 有時候感情來了是攔不住的,低個頭后面的路就順了。” 沈盡歡淺笑:“知道了二姐?!?/br> “我出嫁后才明白姐妹情誼的珍重,我就你這么一個meimei,你要是不樂意,我也絕不會讓別人欺負你去?!鄙騼A寧沖沈盡歡笑道。 “你再這般兇神惡煞,以后我那兩個外甥可怎么討媳婦。”沈盡歡回頭笑道。 沈傾寧也不急,挺著背道:“自然是聽我的?!?/br> 沈盡歡片刻惘然, 年輕時候再怎么張揚跋扈, 等到了年紀還是會活成自己的父母輩。 告別沈傾寧后, 天陰沉下來,七月的天還是和六月一樣善變, 沈盡歡抬頭看了一眼便回了少府。 邵祁逼急了肯定會兵諫,就算她和邵塵有暗衛(wèi)有暗樁,也不足以與之抗衡。阿肅去陳郡最快也要四日才回來,沈盡歡想著如何將那五千人塞進宮里以備不時之需。 李忠乾雖說是給她的嫁妝, 又是從李家親兵里挑的, 但沈盡歡非將領又非主君,如何擔得起三萬人的兵馬大權。別說著兵權見的不光,就是要用五千人, 也得謊稱是太子封地的舊部。 沈盡歡心里拎得很清楚, 這兵符早晚都要還給李家。 徐氏, 皇貴妃。 要保護一個皇貴妃很簡單,要讓自己的人貼身保護就很困難。皇宮內(nèi)院的兵都是燕帝的親兵,想動一個人都要冒著掉腦袋的風險。 沈盡歡倒在賬本堆里,一夜未眠到現(xiàn)在才犯困,她隨意拿了一本改在臉上正準備就這樣睡去,慣性瞄了到幾行賬目,入眼的名字都是幾個禁軍頭領。沈盡歡扯了扯嘴角就地合上眼。 這是少府賬房,陰賬陽賬都在這里。她來之前,這里是陸生良日常待的地方,她來之后,這里便是沈盡歡的地方。她總愛在這多待一會兒,看看那些表面光鮮亮麗的高管達貴背地里的骯臟。 沈盡歡的記性很好,看過兩遍基本刻在腦子里,就算閉上眼睛,她也能翻書似的找她要的東西。 禁軍能有幾個欠了國庫賬的,除了姬坤,都是些靠老大的小嘍啰。 沈盡歡直起身子,任由賬本從臉上滑下來,“姬坤?!?/br> 沈盡歡深吸一口氣,翻過懷里的那本賬本,拋開所有雜念,反其道而行之。 禁軍是燕帝的親兵,姬坤是禁軍頭領,但姬坤的把柄在自己手上,鐵證如山。 親兵頭子挪用皇帝的私庫,這個罪可不是一般的重。 沈盡歡將思緒重新回到賬本上,讓姬坤換五千人進去這事兒可大可小,每隔兩日內(nèi)廷的禁軍就會輪班倒,如果猜的不錯,每月中會抽調(diào)新兵入宮作為入門課。 眼看沒幾日就要到日子了,沈盡歡心情一下好起來。 “丫頭,吃飯了!”陸生良在南樓下叫她。 沈盡歡應了一聲,穿上鞋,跨過一堆賬本三步并兩步跑到屋外?;貋磉€陰著天,這會兒開始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了。 沈盡歡不知怎么想起沈傾寧,又自嘲她此時正嬌貴的待在馬車里,想淋也淋不到,便沒深想。 陸生良在樓下?lián)沃鴤憬铀?,“穿這么少,七月變天勤呢,當心著涼?!?/br> “我年輕,師父才該多穿點?!鄙虮M歡喜歡和陸生良拌嘴,陸生良也喜歡。沈盡歡和他待的時間多過沈丹青,一些生活習性都隨陸生良多些。 “臭丫頭,當你關心老父親了?!标懮紝銉A向沈盡歡,另一只手拉著她靠近自己。 陸生良不喜歡做飯,但三百六十五天的午膳都是他做,旁人只有拾柴生火的份兒,最多讓阿清做早膳和晚膳。 真是個怪人。 阿清說陸生良這個怪癖從沈盡歡進少府那天起就開始了。 阿清說沈盡歡的眉間和李靖瑤很像,陸生良舊情難忘所以把她當女兒對待。 阿清還說陸生良這輩子沒給人做過飯,剛開始做的很難吃,他就自己把飯菜吃了,等到能湊活的時候再端上臺和大家一起吃。 看著滿桌好菜,沈盡歡含著筷子望著陸生良,“師父,您又學新菜啦?” 陸生良盛了碗蛋羹,專翻了碗底的給她,“快嘗嘗,皇帝廚房的鴕鳥蛋?!?/br> “鴕鳥蛋?”沈盡歡不可思議道。 “是啊,西域的貢品,大人專門拿的大的?!卑⑶宸职l(fā)了筷子道。 “皇上又哪里得罪你了?”沈盡歡笑了笑,每當燕帝和陸生良吵架后,陸生良都會從司膳司搬回一籮筐好東西。東西吃完了氣也就消了。 陸生良道:“他兒子欺負你,我就去欺負他!雖說不同于嬌滴滴見不得人的閨女,但也是我府里的姑娘!” 沈盡歡一嗆,猛地咳嗽起來,陸生良趕緊起身又倒了碗湯。 阿清阿暉還有王依妍都心照不宣地低頭吃飯。 沈盡歡知道是因為自己嘴上那塊,可是宴后到今日都沒有回來,怎么就讓他知道了。 “師父.....你怎么知道的?” “宮里還有我不知道的事兒嗎!”陸生良本就外強中干,說了這話分明事此地無銀三百兩。 沈盡歡紅了臉不再說話。陸生良是個大智若愚的人物,沈盡歡在宮里安插眼線這種小兒科的事情,他從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我和太子.....是誤會?!鄙虮M歡試圖解釋。 “我不管,你倆只能是君臣,要在一起也行,他不當太子不當皇帝不要權勢?!标懮急葎偛湃鮿菹聛怼?/br> 沈盡歡扒了兩口飯,又聽他道:“我才不準你去遭罪。” “知道了?!鄙虮M歡道。 屋外打了個碎雷,震的腳底的青磚都在晃。 陸生良沒聽見她的話,伸著脖子看外面,“等雨小點兒你再去司天司,我上回有張圖忘在他那兒了。” 沈盡歡點頭,外面又是一個驚雷。 雨越下越大跟破了個洞似的,沒有停下來的趨勢。 沈盡歡站在屋檐下良久也不見雨小,心中不知為何煩躁起來,心緒總飄到別處。 “走吧,這雨不會停了,咱們快去快回?!鄙虮M歡對之彤道。 之彤撐起傘在后跟著。 雨大還好無風,豆大的雨點打在頭上,生生要將油紙傘打穿的架勢。 宮墻下屈身通過的宮人都穿著雨蓑,腳步比平時快了兩倍。 “這雨說來就來也就罷了,還這么嚇人?!辈皇悄膫€宮里的宮女對身邊人道。 “是啊,跟老天爺哭了一樣?!庇曷暽w過說話的聲音,二人均提了嗓子。 沈盡歡站在祭壇前停了一會兒,雨水沖刷著階梯一個勁往下傾倒,震耳欲聾的雷電在天地間回傳。 司天司地勢算高,但宮人還在不斷往外鏟水。 沈盡歡一路走到正殿,各司監(jiān)都低頭忙著,甚少有人注意到她。左丘的高臺上圍著幾個人,近前一看,竟是邵塵和邵焱。 “看來下官來的不是時候?!鄙虮M歡揚聲道。 左丘翻著滾起身,披頭散發(fā)瘋子一般提著袍子下來,剛要拱手作揖就被沈盡歡扶住:“左大人客氣什么?” 左丘嘿嘿一笑,頗有深意地引她看向臺上。 沈盡歡振袖,雙手交疊置于額前,端正拜下:“微臣拜見太子殿下、武安王!” 邵塵瞇眼看她,隨即道:“真是巧了,少令不如一道過來看棋?!?/br> 沈盡歡哪有功夫看棋,還和這兩個人。 左丘低聲道:“今兒也真是巧,一個接一個來了,約好了似的。” 沈盡歡高聲道:“要掃殿下的興了,微臣替師尊來取一幅畫,即刻就回去?!?/br> “上來?!鄙蹓m似沒聽見,復道,“讓左大人派人送去?!?/br> 左丘一邊為難的應下,一邊使勁對沈盡歡放顏色讓她上去。 沈盡歡只好上去坐在左側(cè),左丘取了畫趕忙差了個小廝送去,又急匆匆做到沈盡歡對面。 這盤棋是邵塵和邵焱下的。棋雖小道,品德最尊。這二人哪里還有品德,殺得片甲不留、狼煙滿地,均不留情面。 怪不得左丘一臉生無可戀。 邵塵和邵焱絲毫不覺得什么,甚至云淡風輕的喝著小茶,時不時夸贊兩句。 在這種詭異的氣氛里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邵塵掃過沈盡歡唇邊已經(jīng)結痂的傷口,眸中細微一動,心情更好,執(zhí)白子落下結束了對弈。 太兇殘了。沈盡歡暗道。 “二位大人覺得如何?”邵塵問道。 左丘笑道:“甚好甚好,容老臣大開眼界!” 沈盡歡和他對視了一眼,左丘很快接住了來自她的嘲諷。 “沈少令覺得如何?”邵焱望向她。 沈盡歡屏足了呼吸,又釋然,千言萬語匯成兩個字,“好棋?!?/br> “世上好棋多的就是,少令還說說本王與皇兄具體好在哪?”邵塵看著沈盡歡,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左丘強忍著笑,順勢低下頭去假意搓眼睛。 沈盡歡想了想,只好拱手道:“太子殿下大勢雄兵、氣吞山河,王爺兵多將廣、寵辱不驚,微臣慚愧?!?/br> 邵焱將黑子一粒一粒收回盒內(nèi),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邵塵心中一動,聞言皺眉道:“本王記得少令棋法甚好,不如我們來一局,讓皇兄看看眼?!?/br> 沈盡歡一愣,心中越發(fā)煩悶起來,偷偷環(huán)顧四周尋找脫身的機會。 邵塵看穿她,迅速將白子收好放到她面前,“少令請吧?” “殿下......”沈盡歡直起身,這時門外高呼。 “報——稟報少令——” 一個禁軍渾身濕透,邊喊邊跑進來,大殿之內(nèi)的官員背驚擾,紛紛探出身子觀看。 沈盡歡心中一沉,莫名的焦躁在一瞬間不見蹤影,好似就在等這一刻。 慌忙轉(zhuǎn)過身去,只見禁軍腳底一滑,整個人撲在光滑的石板上。 “稟報少令,大事不好!” ※※※※※※※※※※※※※※※※※※※※ 棋雖小道,品德最尊?!愐?/br> 特別想寫好一種煙火氣息,陸生良對沈盡歡,二姐對沈盡歡......以及家人團聚的可貴。 真是只有詩詞才能點明心跡。 “唯有親子情,一步一回顧”——《畫虎》(明)汪廣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