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眼間攏著絲絲縷縷的陰翳，不耐又沉冷。本來想跟許昭意約會的好心情，被攪得一干二凈，他平時那點好耐性也分毫不剩了。

    周圍的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驚恐又復(fù)雜地對視了眼，一擁而上。

    水泥管上的視角非常好，下面的戰(zhàn)況一覽無余。許昭意沒摸到耳機，索性開了外放，調(diào)到最大音量。

    【就這樣被你征服～

    切斷了所有退路……】

    歇斯底里的《征服》男聲版本瞬間響徹廢舊工廠上空，在這種情況下，如同魔音貫耳。

    “嘿朋友，你打架動作挺酷啊，有機會再過兩招？”沈嘉彥擦了下臉上的灰塵，還有心情跟梁靖川開玩笑，“咱們不打不相識，也算兄弟了吧？”

    梁靖川挑了下眉，膝蓋撞上別人腹部時，冷淡地撂下幾個字，“我不缺兄弟，只收兒子。”

    他把人撩撥上火的本事向來好，不管是對敵人，還是自己人。

    “算了，看你這么仗義，我就不跟你計較了?！鄙蚣螐﹤?cè)身握住對方襲來的拳頭，鎖腕抓肩，摔向地面，“不過是什么讓你孤身犯險？是愛嗎？”

    “是對人民公仆的信任?！绷壕复ㄖ粋€人的脖頸，狠狠掄向墻面，朝他身后抬了抬下巴，懶懶散散又漫不經(jīng)心。

    沈嘉彥順著他的視線扭過頭，漂亮的桃花眼茫然地瞇起。

    灰白而破舊的墻壁上，斑斑駁駁的，露出水泥后的磚塊，上面用油漆刷著鮮紅的字體:

    【有困難，找警察。】

    “我剛來進來的時候，外面就有人報警了，”梁靖川反擰了對方手臂，在對方的痛呼聲里，冷淡地掀了掀眼皮，“頂多再打三分鐘，直接跑吧?！?/br>
    “……”

    這兩人在打架方面是真天賦異稟，出手又狠又利索。

    許昭意在水泥管上看得酣暢淋漓，十分捧場地給他倆鼓了個掌，“場上比分1415，第n位倒霉選手沖了過來，沈嘉彥你看看我同桌，你沒我同桌硬氣??！”

    “別他媽說硬這個字，許小意你換個詞?！鄙蚣螐┪⑽Ⅴ久?，解決掉了第十五號倒霉選手。

    “沈嘉彥你不行，”許昭意從善如流地改口，“你沒我同桌行！”

    “……”

    沈嘉彥想罵人。

    隱約聽到了警笛聲，梁靖川無可奈何地晃了她一眼，“別胡鬧了，趕緊下來，該——”

    該跑了，再不跑就他媽進局子了。

    話音未落，原本沖向梁靖川和沈嘉彥的錫紙燙學(xué)乖了，突然剎住腳步拐了個彎兒。他掄起棍子，沖向許昭意，看意圖是想搞挾持人質(zhì)那一套。

    “cao。”

    梁靖川踢開襲來的東西，煩躁地低罵了聲。

    “別，千萬別！”沈嘉彥同樣變了臉色，“那位拎棍子的朋友，想開點兒，別他媽做傻事！”

    錫紙燙聽到這兩人緊張又暴躁的嗓音，再看一眼身段纖瘦、弱不禁風(fēng)的許昭意，心底一喜，疾步朝許昭意沖了過去。   .

    第53章 招惹鉤吻

    許昭意抬了抬眼, 還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兒, 眸色平靜, 氣定神閑, 似乎沒多少觸動。

    錫紙燙大喜過望, 以為自己盯上的未來人質(zhì)驚恐到?jīng)]反應(yīng)了, 他幾步?jīng)_過去，就要扣住她的肩膀抓過來做要挾。

    剛要搭上她的肩膀, 許昭意側(cè)身閃避，以手作刃擊向他的手腕，寸勁震得對方整條胳膊都在顫抖, 從肌rou疼到骨頭。棍子掉落的瞬間, 她從水泥管上躍下，牢牢鎖住了他的肩膀, 反向一扭。

    咔嚓一下, 骨骼脫臼。

    許昭意沒多少同情心，向來痛打落水狗，直接撞上他的腹部。饒是對方看著身強力壯，翻江倒海的感覺還是從胃部傳來。

    錫紙燙悶哼了聲, 跪在地上緩疼, 額頭上冷汗都下來了。

    許昭意腳尖踩了下木棍頂端，輕輕一撬，卡在地面縫隙里的木棍彈起來, 順勢落入她手中。

    大約怕她繼續(xù)下死手, 錫紙燙痛苦地蜷縮在地上, 捂著肩軸嗷嗷直叫，“姐，jiejie，我胳膊斷了！胳膊斷了，打不了了！”

    “8秒13?！鄙蚣螐┢袅耸謾C秒表，搖了搖頭，“看你奮不顧身，還以為你挺牛逼，沒想到是廢物啊，一點男人的尊嚴(yán)都沒有?！?/br>
    錫紙燙為了讓許昭意適可而止，只顧著喊疼了，哪還有心情管面子問題，“啊，我是不是得去醫(yī)院？我胳膊斷了！”

    “就你這樣居然敢出來欺負人，脫臼而已，叫你媽呢叫，”許昭意晃了眼蜷縮在地上的錫紙燙，無語又不耐，“又不是接不回去，你還想訛醫(yī)藥費？”

    她伸出腳尖輕輕踢了踢他，“別逼我穿著短裙踹你。”

    梁靖川踩著剛剛偷襲的人，掀了掀眼皮，晃了眼不堪一擊的錫紙燙，冷淡地挪開了視線。

    “怎么，不忍心看了？”沈嘉彥似笑非笑道，“你是不是也覺得許小意下手太黑了，擔(dān)心跟她在一起后有生命安全？”

    “閉嘴吧沈嘉彥，”許昭意面無表情地抬眸，忍了會兒還是沒忍住，“你別逼我連你一起揍?！?/br>
    梁靖川勾了勾唇，安撫性地握住許昭意手腕，嗓音清冷而寡淡，“不是，對于丑人，細看是一種殘忍?！?/br>
    會心一擊。

    “……”

    錫紙燙悲憤地將捂著肩膀的手，挪向受傷的心口。

    沈嘉彥有點服氣。不得不承認(rèn)，梁靖川和許昭意有種獨到的默契和詭異的般配:

    比如搞事和坑人。

    初中時有個女生看不慣許昭意，經(jīng)常造謠詆毀她。畢竟是個小姑娘，許昭意也不好逮著人揍一頓，所以她當(dāng)晚飆了1000多字損人小論文，扔在了對方桌面上。內(nèi)容犀利到一針見血，不留余地——

    “有些人的臉，丑得像一樁冤案。那張臉，就像十九世紀(jì)沒賣出去，二十世紀(jì)又砸在手里的賠錢貨。即使潮流總是多變，寬臉都無法迎來春天吧……”

    由于句句如刀，字字見血，第二天清晨就傳遍了整個校園，相較于那女生的惡毒造謠，效果更立竿見影。

    事后那女生哭著告狀，許昭意被老師叫到辦公室問話。她理直氣壯地說對方被迫害妄想癥晚期，自己只是摘抄名言，并且氣定神閑地對應(yīng)著句子，找到了全部出處。

    看吧，別惹一個擅長打架的學(xué)霸，更別惹一個熱愛讀書的校霸，否則一定遭受精神和身體的雙重打擊。

    讀書多的人，當(dāng)真惹不起。

    警笛聲已經(jīng)在外面了，許昭意頭疼地按了按太陽xue，“我服了，難道要為了幾個人渣進局子？”

    倒也不是不能跑，只是工廠大門走不得，出去就是往槍口上撞；而且跑了也解決不了問題，這里已經(jīng)橫七豎八“哀鴻遍野”，報警也不比學(xué)校告狀，沒那么好混水摸魚。再晃一眼超短的裙擺，翻墻的心思徹底歇了。

    “不用跑?！绷壕复ㄙ康匦α寺?，意態(tài)閑散輕慢，嗓音卻沉而冷，“對個口供?！?/br>
    許昭意一瞬間心領(lǐng)神會，俯身撿起地上的校牌，“這是你的吧？呦，還是高考班的啊，驢同學(xué)。”

    錫紙燙本來還疼得抽氣，聞言后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實在忍不住糾正道。

    “不是，姐，我叫馬戶?！?/br>
    “怎么還頂嘴呢，驢同學(xué)？我說你叫什么，你就叫什么?！痹S昭意非常不講理，抬手敲了下他的頭，“職高高二五班，學(xué)號1920510，我記住你了。”

    顯而易見的威脅。

    “你想干什么？”錫紙燙被盯得毛骨悚然，驚恐地抬眸。

    “她弱不禁風(fēng)，能干什么？”沈嘉彥半蹲下身，胳膊閑散地搭在膝蓋上，內(nèi)勾外翹的桃花眼微微瞇起，“快問快答了兄弟，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難道不是她把我打成這——”錫紙燙痛苦的抱怨才剛剛展開，突然渾身一個激靈，求生欲極強地改口，“不對，是我自己摔的，我自己摔的你看行嗎？”

    “你悟性還挺高啊，孺子可教?！鄙蚣螐┨蛄颂蜓例X，拍了下他的肩膀，“不過摔跤這謊話太扯了。罪名你可以往我倆身上按，但是不能拖累受害者，明白嗎？”

    他頓了下，虛勾著唇笑起來，“現(xiàn)在知道誰是受害者了嗎？”

    “知道，她是，”錫紙燙非常上道，沒脫臼的手顫顫巍巍地舉起，配合地指了下許昭意，“她是受害者?！?/br>
    “你還挺替我著想啊?！痹S昭意莞爾，話說得禮貌，但語氣里沒多少歉意和客氣，“那就先謝謝你了，同學(xué)?！?/br>
    感覺到自己的胳膊再次被握住，錫紙燙差點慘叫。不過沒什么聲響，脫臼的胳膊被接了回去。

    “謝謝姐，”錫紙燙后怕地抱著胳膊，邊身不由己地道謝，邊做保證，“姐，我一定不會胡說八道?！?/br>
    旁邊梁靖川更直截了當(dāng)，拽著為首那男的衣領(lǐng)扯起來，硬生生拖行了兩步。骨節(jié)分明的手驟然收攏，砰的一聲，狠狠摔向水泥管。

    “打個商量?！绷壕复ò氪怪暰€俯下身來，“出去說話小心點，別讓我以后帶人堵你?！?/br>
    他掐著對方的喉管，指骨冰涼，手背隱約能看到青筋。湛黑的眸色沉冷，像夾雜著雪粒的深冬凍雨夜，透著烈性的寒。

    不到一分鐘，所有人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做筆錄的是兩個警員，嚴(yán)肅地問詢了下情況。這三個人分工十分明確，配合十分默契。上半場廢舊工廠，打人虐菜不留余地；下半場警察局里，栽贓嫁禍顛倒黑白?？偨Y(jié)起來就是一個戲精、一個綠茶、一個反派，捋完前因后果，還不忘買個慘。

    沈嘉彥率先入戲，影帝上身般表演了個驚魂未定的可憐少年。

    “警察同志，我們是迫不得已才正當(dāng)防衛(wèi)，雖然出手重了點，但是他們有幾十號人?。　彼H鏘有力地來了個轉(zhuǎn)折，“我們可只有兩個學(xué)生，勢單力薄啊。我們當(dāng)時、當(dāng)時——”

    猝不及防被點名，梁靖川不動聲色地挑了下眉，還算配合地接了句，“我們當(dāng)時害怕極了?！?/br>
    “對，我們就是害怕極了，才拼死反抗的?！鄙蚣螐┑玫届`感，繼續(xù)添油加醋，“而且我們還有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小姑娘，躲在水泥管后面都沒敢出來，人家平時用功學(xué)習(xí)團結(jié)同學(xué)，哪被這么欺負過?。俊?/br>
    他又看了眼許昭意，“她當(dāng)時得多無助啊，說不定得有心理陰影?！?/br>
    旁邊挨過打的錫紙燙，肩膀還隱隱作痛，內(nèi)心無限悲憤:該有心理陰影的是誰??？她有的只是絕對兇殘和暴力碾壓。

    沒天理啊，情人眼里不僅出西施，居然還出林黛玉！

    無助少女許昭意低著頭，垂著眼，紋絲不動又沉默不語，看上去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警察同志，你們別聽他們仨血口噴人，”那群混子里終于有人忍不住，破口大罵，“太不要臉了，他們打人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肅靜！輪到你們說話了嗎？”女警員呵止，而后將熱水推給許昭意，語氣溫和了不少，“同學(xué)你別怕，以后遇到這種事要及時報警，我們不會縱容這種惡性事件發(fā)生的?！?/br>
    “謝謝?！痹S昭意小聲地道謝，似乎還沒從陰影里緩過來。

    做筆錄的警員了解完事情經(jīng)過，嚴(yán)肅道，“同學(xué)，正當(dāng)防衛(wèi)能理解，但你們也不能把人打成這樣，以暴制暴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br>
    “不是我們打的?！绷壕复ㄏ屏讼蒲燮ぃ鋈坏?。

    “對，”沉默已久的許昭意跟著出聲，故意遲疑了兩秒，栽贓得更為徹底，“他們來找麻煩的時候，好像就打過架了。”

    “情急還手了我們認(rèn)，但我們只有兩個人，還有個弱不禁風(fēng)的女同學(xué)。”沈嘉彥深以為意地附和道，“他們整天到處打架斗毆，指不定在哪兒受的傷，現(xiàn)在還想讓我們?nèi)齻€受害者背鍋，真是令人發(fā)指！”

    前面夫唱婦隨，后面發(fā)小又補一刀。雖然添油加醋得過分，但還真是這群混子sao擾女生在前，蓄意報復(fù)在后。他們本來就經(jīng)常當(dāng)街斗毆、尋意滋事，進局子是家常便飯，給該片區(qū)派出所留下的印象糟糕至極；再加上之前被sao擾的女生出面作證——

    炮灰劇本拿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