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思逸捏緊手機，在心底對自己說。

    沒有什么再能把她打倒。

    ***

    “嘩啦”一聲，巨大的潑水聲響起。

    人群里齊齊發(fā)出驚呼。

    柳思逸只覺得有點點冰涼的水滴濺在臉上，卻沒有如預(yù)料中那樣被澆個徹底。

    柳思逸呆滯了一下，直覺哪里不對勁，隨即茫然地睜開眼。

    就見有人執(zhí)著一件外套罩在頭頂，用整個身體擋在了她面前。

    柳思逸目光微顫了顫，視線上移，看到了那張面無表情的厭世臉。

    “你……”柳思逸動了動嘴唇。

    震驚，懷疑，觸動，種種復(fù)雜情緒混在一起，讓她發(fā)不出聲。

    陸西淡淡地掠了眼柳思逸，取下外套。

    他的上半身已經(jīng)濕透，看不出襯衫的原有顏色。

    “你……”柳思逸看了會兒陸西，又連忙低下頭，好半天，才找回聲音，道，“為什么這樣……”

    陸西像狗崽子一樣甩了甩頭發(fā)，又抬手揉了揉發(fā)絲，將發(fā)梢上的水珠甩掉。

    接著，他彎下腰，撿起柳思逸身旁不遠處的另一只手機。

    “別想太多?！标懳鲬玫?，“撿個手機?！?/br>
    陸西撿起手機后，直起身檢查。

    還好剛才擋了那么一下，沒進水。

    柳思逸手里還拿著發(fā)揪男的手機，剛才慌亂中刪了一張證件照，現(xiàn)在屏幕上又跳出另一張照片。

    柳思逸就這么盯著看。

    照片里，就見那個胖女孩跪在cao場上，臉色屈辱地漲紅，手中執(zhí)著一塊木板，上面寫著“我錯了，我再也不偷錢了”。

    胖女孩周圍的人，笑得好不開心。

    一顆眼淚掉在了手機屏幕上。

    柳思逸的指尖懸停了一下，卻沒有按下刪除，而是滑向了下一張。

    這次，胖女孩坐在教室中央，身后黑板上貼著“生日快樂”的祝福語，但女孩的頭上和臉上都是面粉和雞蛋，看向鏡頭的眼神充滿惶恐，一旁的同學(xué)們開懷大笑。

    下一張。女孩站在角落，被課桌堵住出路。

    再下一張。裙子掛在樹梢上，女孩狼狽地躲在灌木叢間。

    再下一張……

    下一張……

    掉在屏幕上的眼淚越聚越多，柳思逸抽了抽鼻子，慢慢地屈起腿，環(huán)抱住膝蓋，她看著手機里那個笨拙，可笑，眼神里充滿驚慌的女生，內(nèi)心里的高墻在一點點地瓦解崩塌。

    陸西看了眼柳思逸，沒說什么，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只是他還沒走兩步，身后傳來女生細弱沙啞的聲音：

    “我叫柳娟。”

    陸西腳步頓了一下。

    這時，柳思逸把手機放到一旁，捂住眼睛，瘦削的肩膀有些顫抖。

    “我確實喜歡紀(jì)年，想成為他的女朋友……”柳思逸輕聲坦白，道，“因為他是公認的校草，所有女孩的夢想，只要能成為他的女朋友，就能證明我是最好的吧，所有的女生一定都會羨慕我的吧……”

    “我以前沒有朋友……但當(dāng)我有能力交朋友時，我告訴自己，一定要跟最優(yōu)秀的人，那些閃閃發(fā)光的人成為朋友……只有這樣，我才能融入更好的圈子，以后再也不會有人瞧不起我……”

    林小桃，八班的體委和學(xué)委，三人都站在人群里。

    她們看著空地中央的柳思逸，都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我知道……”眼淚順著指縫流了下來，柳思逸喘了喘氣息，道，“我變好看了，但也變壞了，變虛榮了……我變得跟以前那些霸凌過我的女生，沒什么兩樣……”

    “但是，在經(jīng)受了所有的惡意之后，你們憑什么要我用真誠和善良回饋這個世界呢？”柳思逸語氣轉(zhuǎn)為憤懣和茫然，哽咽著道，“不正是這個糟糕的世界，所有的惡語相向，那些取笑和霸凌，把我變成了現(xiàn)在的我嗎？你們不是喜歡看臉嗎？我整容，抽脂，努力地向上爬，做錯了什么……我只是想活得更好一點，不要再被孤立和欺負，這樣有錯嗎……可是為什么，總是要把我拉回過去呢……這樣真的好痛苦……”

    夜店里徹底地安靜了下來，沒有一個人出聲。

    只能聽到女生抑制不住的哭泣聲。

    過了好一會兒。

    才聽一道聲音淡淡地響起：

    “決定你活成什么樣的，不是你的臉，也不是別人對你的看法。”

    柳思逸抽噎了一下，終于抬起頭，看著前方的少年身形。

    “霸凌會一直存在。”陸西回首，道，“但真正該被霸凌的，是那些霸凌者。你沒有做錯什么，你只是蠢，為了迎合霸凌者，拋棄了原來的自己?！?/br>
    說完，陸西繼續(xù)向前走，人群自動為他讓道。

    柳思逸抹抹眼淚，現(xiàn)在她很想哭，卻又有點想笑，于是，一張臟兮兮的臉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全世界的惡意都無法讓她低頭。

    但陸西站出來為她擋了那一下，卻讓她卸下了盔甲。

    這次，她承認自己被打敗了。

    ***

    陸西重新攙扶起紀(jì)年。

    紀(jì)年耷拉著腦袋，昏昏沉沉。

    陸西本想找家酒店，但現(xiàn)在都濕成這樣了，也就沒折騰的心思了，直接帶著人朝電梯走去，準(zhǔn)備去三樓的房間。

    還未走到電梯口，陸西一抬頭，看到了站在二樓的那個少年。